他盯着寂繁雲許久,還是沒忍住說出自己的不滿。
“不該答應他上山的,我們連那群山妖到底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見到自然就知道了,比起算計着窺測人心,我還是更擅長鎮妖除邪。”
寂繁雲取下眼前蒙着的絲帛,藥膏沾在了上面,印出一塊斑駁。
察覺到裴見酩擔憂的視線,她頓了頓又開口:
“剛才所有人都圍着的時候,你發現哪裡不對勁了嗎?”
“嗯,那些村民……他們口音各異,長相體貌差别很大,不像是同一個地方的人。”
回憶着剛才的點滴,裴見酩邊說邊在腦海中甄别。
“沒錯,他們可能跟李粟一樣,都是遇到了意外被迫留下的。”
茵蠱村前前後後被異獸侵擾多次,死傷不計其數。
短短數月時間,絕不可能恢複成這副人丁興旺的樣子。
“被迫?他們可不像是受人脅迫。”
“但如果控制他們的不是人呢?吳嬸的女兒重病不起,李粟的妻子遇險早産……”
“你是說,或許有人給了他們許諾,留在這裡,就有辦法醫好至親?”
裴見酩很快理解了她的猜測,不适感湧了上來。
點點頭,寂繁雲拿出了吳嬸給她的那顆藥丸。
“還記得吳嬸從藥鋪求來的靈藥嗎?”
橙黃色的燭火裡,外觀普通的黑色藥丸散出清涼的藥草香。
她扣下一點碎屑,遞到了裴見酩的鼻尖前。
“就是這個味道,我剛進村聞到的就是這個味道。”
裴見酩捂着鼻子後仰,這股刺鼻的氣味實在難以忍受。
“果然沒錯,他們吃下肚子的靈藥,和阻擋山妖的藥粉都是同一樣東西,所有人都被騙了。”
黑漆漆的藥丸躺在寂繁雲的手心,沒一會兒又隻剩下清涼的藥香。
寒意彌漫開來,裴見酩看着那藥丸隻覺得惡心。
他移了目光,勉強壓住想要幹嘔的念頭。
“辨得出這東西的成分嗎?”
寂繁雲搖搖頭,這藥氣味刺鼻,隐約還有腐臭。
雖然她分辨不出具體的藥材,但其中必定摻雜着穢物,絕非是救命的靈藥。
“但這也不對啊,我在吳嬸家後院聞到過很濃的刺鼻氣味,山妖如果真的害怕這種東西,那它是怎麼進的吳嬸家?”
寂繁雲還是搖頭,她也想不明白這一點。
這整件事,似乎缺少了最關鍵的一環。
“而且山妖來的時候,你我也在吳嬸家中。”
“風來的時候我在院子裡,當時确實有個黑影在我面前撒了藥粉,至于你……”
寂繁雲沉默良久,回憶着有了個猜測。
“你中毒後,有個奇怪的老妪闖進屋子,我們在門口打鬥時,她為了脫身撒出一大把藥粉,想來是沒來得及清理,陰差陽錯救了你。”
“你的眼睛就是那時候傷的?”
看她點點頭還在思考,裴見酩端了蠟燭湊過來。
這藥還不知是什麼鬼東西,進了她的眼睛說不定有其他的影響。
不安又占據了裴見酩的腦子,他伸手貼上了她的眼眶。
寂繁雲一激靈,想躲閃卻被他捧住了臉。
指尖輕撐起她的眼皮觀察着,細密的血絲還沒完全消退。
“别想了,明日抓隻山妖來就全都清楚了,還是好好養着你的眼睛要緊。”
“隻是當時嚴重,為了示弱沒及時療傷,現在已經沒事了。”
耳邊有些燙,她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
近在咫尺的眼睛映着光,頃刻間她就沉了進去。
裴見酩退開的時候,她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示弱有什麼用,一群烏合之衆不是你的對手,想知道真相還不如挨個審問來得快。”
裴見酩雖然放了心,可終歸感覺别扭,說出來的也變成氣話。
被打了岔,寂繁雲放松下來,遲來的刺痛在腦後跳動着。
“吳嬸也好,村民也罷,他們被人利用不知内情,如今幕後之人藏在暗處,我瞎了更好隐藏。”
裴見酩當然知道她的考慮,隻是每每見她受傷,他心裡就有股壓不下去的煩悶。
怎麼下山也有這麼多的麻煩,裴見酩暗自歎了口氣。
“你是好隐藏了,可接下來就得靠我保護你了,對吧姐姐。”
刻意加重了最後的字句,他歪着頭唇角含笑、語帶挪揄。
“怎麼?我好歹比你年長幾歲,叫聲姐姐也不算委屈吧。”
“别人下山都假裝夫妻,怎麼你我就非得姐弟相稱?”
他撇了嘴分明是故意調侃,寂繁雲倒是笑起來也不回避。
“一個儀表堂堂的潇灑公子,帶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四處流浪,你不嫌丢人啊?”
“啊?我……”
被她拿話一噎,裴見酩的笑也僵在了嘴邊。
“不是,也不用說是流浪,做生意,我帶着你做生意啊……”
寂繁雲早放了簾子不再理他,天快亮了,她還想再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