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聞言愣了一下。
然後他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張狂,就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好笑的樂子一樣,笑得仿佛年輕了二十歲,回到了在混亂的意大利縱橫捭阖的年少輕狂之時一樣。
“有什麼好笑的麼,神父先生。”少女微微張開了眼睛。
“沒有。”他收斂了笑意,“但是的确很好笑。”
“果然對于每一個國家來說都是一樣的,”他的目光中透出了幾分厭棄和怒意,“絕大多數的官僚果然都是這副德性。”
“小人物不過是一條蟲子,有時候無聊了會找來捏死,而擋在自己面前的,絕對要毫無心理負擔的鏟除。”神父看着少女,他的眼睛裡透出了一絲淡淡的玩味,“女士,你應該如何稱呼。”他誇張地行了一個禮,“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你是選擇作為一個家畜一樣,毫無知覺的死去,還是在地獄之中加冕為王呢?”他鞠了一躬,“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會玷污你那純白如紙的心靈,種下惡毒的花枝。”
“這種情感也許會驅使你從此走向地獄,萬劫不複。”他說道,“仇恨亦或是複仇,你從前想過這種事麼?”
“沒有。”少女金色的眼睛睜大了。
“你願意直接面對真相嗎?”神父問道。
少女點了點頭。
“即使不再是主的羔羊?”神父詢問道。
少女點了點頭。
“請告訴我,您在笑什麼吧?”她輕聲說,“我姓唐代斯,您可以叫我埃德蒙。”
“我當年在政壇的時候,曾認識過一位名為努瓦蒂埃的風雲人物,唐代斯小姐。”神父笑着說,“努瓦蒂埃·德·維爾福。”
少女坐直了身體。
“德·維爾福?”
“據我所知,法國貴族的姓氏可沒那麼容易重複。”神父笑了笑,“所以我猜,這位年輕的德·維爾福檢察官,計算一下年齡,應該是他的兒子吧。”
“所以,你知道努瓦蒂埃先生有一封舊日皇帝的來信,”神父慢慢地說,“就成為了德·維爾福先生所恐懼的證人。”
“他不會來救你的。”神父居高臨下的宣布道,“他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渴望你變成一堆白骨。”
少女張了張嘴,但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幾乎要被這件事刺激的昏過去,然而神父并不打算這麼放過這個少女。
“所以,德·維爾福檢察官大人,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呢?”他笑着問道,“你的船上有什麼結怨的人嗎?”
“我唯獨和一個人吵過架,”少女喃喃地說,“會計丹格拉爾,我看到過他的賬目出問題,并且威脅他如果有下次我就會把他的事情告訴老闆。”
“他知道你手上有這封信嗎?”神父微微地彎着腰,前傾着身體,眼睛中似乎摻上了一絲悲憫。
“知道。”少女的眼睛裡失去了高光,黃金的色澤仿佛什麼名貴的皮草,雖然美麗無比,但是卻被剝離的生命的痕迹。
“還有什麼其他的結怨之人麼?”神父問道,“這種會計大多膽小如鼠,如果沒有人慫恿,是不敢的。”
“還有一個人,可以算得上一定想讓我死了。”少女的聲音恢複了平靜。
“是一個叫做費爾南的漁夫,”她喃喃地說,“他有個一直在追求的女孩子,但是我路過的時候聽到過他和丹格拉爾商量将她灌醉之後生米煮成熟飯,我說我會告訴她的。”
“你還真是個傻乎乎的年輕人。”神父忍不住笑了一聲,“即使想要制裁什麼人的罪惡,也不能在動手之前告訴他們啊。”
“無論是發現那個會計做假賬也好,還是發現那個漁夫想要圖謀不軌也好,這就叫做打草驚蛇。”神父笑了起來。
“您倒是可以盡情嘲笑我。”少女閉上了眼睛,但是卻沒有流出眼淚來。
“我為什麼要嘲笑你呢。”神父蹲了下來,讓自己的臉和她同高,“如果世界上都是你這種傻乎乎的年輕人的話,這個人間就是伊甸園本身了。”
“但是沒有任何武裝的正義是最脆弱的東西。”神父在一邊坐了下來,“雖然我是個老油條了,但是年輕的時候也想過什麼宏圖偉業。”
“後來呢。”少女問道。
“入獄了啊。”他坦然地說,“想複仇嗎,唐代斯女士。”
“想要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嗎?”
“為什麼複仇是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呢?”少女問道,“上帝也說過,父債子還直至第七代。”
“答得好。”神父鼓起了掌,歡快地說,“想不到我的餘生,居然還能再當一次上帝的仆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