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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夢應歸于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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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諾康尼沒有你要找的答案。”

“我知道。”

“那你又為何前來此地?”

“見證不同的結局與新生,總能令我找到些意義。”

白發的少女眼眸瑰麗如星海,她與來自星穹列車的無名客對視,俶爾露出一個極清淺的笑。名為葉鶴舟的旅人輕輕歎了口氣,隻道:黃泉手裡那隻八音盒是冥火大公的,你呢,是星期日給的?不要折騰自己了。

流螢俏皮對她眨眼,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神情,瞧着還是笑吟吟地:怎麼說,你以為我從憶質深海潛進來的嗎?但我已經學會做夢了。話這樣說,她圍着葉鶴舟轉了一圈,衣擺被風揚起又落下,像是蝶翼般。

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星海之中普遍認為,智械作為無機生命的一種,和别的生物沒有很大區别,尤其是在現任螺絲星君王,螺絲咕姆上位之後。但這個世界上,确實是有人不會做夢的,他們被剝奪了權利。

第一次聊起這件事時,她還沒有名字,隻擁有一串編号:AR-26710。結束了對蟲群的清掃任務,她得以喘息片刻,意料之外在這顆被認為是生命禁區的星球遇見了活人。來者眉目豔色鋒利,在廢墟中像是一面染血的旗幟、冷冽凜然,正要向這昏昏然天地開戰。

然而隻是錯覺。旅人朝她微微一笑,那雙眼睛是熔金般的海洋,洗過刀劍的鋒利刃口。不遠處,有位青衣的女性(後來才知道是她的同伴)懷中抱阮,坐在空懸的山崖上,長風呼嘯過這片荒野。她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呢?無名的白發少女,編号AR-26710的格拉默戰士感到疑惑,色彩斑斓絢爛的眼眸蒙上一層霧。

塔伊茲育羅斯,你死得太早了。阮·梅曾這樣同曾經的星神慨歎,而今在地衡司被登記為‘伊一’的少年擡起頭,語調是奇異地平靜:若我不死,這片宇宙想必會有許多麻煩吧。「我」因孤獨而飛升星神,又因恐懼背叛命途,被克裡珀的巨錘殺死。你知道的,「概念」從無答案,這條命途……是存在對自身的注解。

俱樂部的天才眼中流轉出笑意,略微挑起新月似的眉梢,反倒問他:你竟是這樣看的麼?在我眼中,生命并非無始無終的河流,所以諸天星神的存在,就顯得尤為……特殊。在人的定義之中,概念亘古存在,是有智生物的意識集合體,某些類似的事物相聚合。命途是無所起,也無所止的暗河。有了星神的出現,它才能被看見,并不代表在這之前,它就是不存在的。

而生命不同。誕育,生長,凋零。從頭到尾,這是一個精巧的、首尾相連的環。仙舟素來有落葉歸根的說法,唯有不知終點的存在,才會回望來處。哪怕命運大體相似,最終都要走向不同的結局,唯有疑惑替誰永生。白發的少女愣在原地,就連發問也輕聲:依你這般說來,隻有在死亡之前,才能明白生的意義麼?

當然也有人能抵達終點,天才微笑,前提是你真能成為那幸運之一。水中燭火的倒影。渴望被太陽燒成灰燼的飛蛾。AR-26710忽然感到很迷茫,某種惶恐在骨血中蔓延、攀附,撕咬着跳動的心髒。理想。這是什麼,她的理想……又是什麼。為了格拉默的榮耀?

為了女皇陛下。她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既不是一個定義中的人,也不是傳說中的星神。她從冰冷的溶液和培養倉中睜開眼,為了他人告知的唯一目标義無反顧,意志熾熱過一切,能熔鑄鋼鐵、點燃海洋,而今卻忽而覺得渾身發冷。那我呢。我又是誰?她想。

風與雲在她眉心吻了一下。葉鶴舟接住向後倒下的少女,同雲水煙青的眼眸對望,最終也隻歎了口氣:當被狐狸掏了心的書生意識到自己失去什麼,就像缸中之腦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會陷入太漫長的虛無。

睡吧,做個好夢。葉鶴舟察覺到什麼,看見一朵花落地也輕盈,金邊的粉牡丹嬌豔勝過绫綢,手指一觸碰就消散而去了。歲淩微的聲音先她一步響起:你猜得沒錯,她的确不會做夢。但你很少許下願望,雲栖。

葉鶴舟沒有指正這僅僅是一個祝福,她心中知曉:花朝都主的權柄遠比世人想象中更有效果,也更無所不能。一個甜美的夢。她竟是不會做夢的,有人想道。

蜉蝣朝生暮死,薪柴就火欲燃,生不知為誰,死也不算痛快。何須一場幻夢了慰平生?青衣蟬袖的晴晝閣主利落收刀,蓮玉金簪并烏發紛飛,聽來嗓音靜寂如水:就連山川也在光陰中消磨,人不比埃塵更重啊。

你悠着點。葉鶴舟這話聽得花雲應好笑,她也不是那不知輕重的人——就聽見了後半句:給阿阮做研究素材用的,别細細剁成臊子了,懷月。玉京令使沒忍住一哽,被她嗆了個半死,身形散作水色青風離去了。

AR-26710醒得比自身預料中早,睜開眼睛,萬裡空懸星海浩瀚如謎。青衣女人坐在濱海之岸,懷中依然抱着她的阮,語調平靜發問:你還記得自己是誰麼?

我是……。她喃喃自語。我是格拉默帝國的戰士,為女皇至高無上的榮耀而戰。阮·梅沉默半晌,扭過頭去看不遠處的葉鶴舟,心中卻已有了答案。說是洗腦也好,模因病毒也罷,粗制濫造的木雕泥胚在熊熊烈火中被燃盡。仙舟衆雲騎前仆後繼,幾十萬性命尚抵得過半支帝弓司命的光矢,他們的死亡又算得什麼?

總有人說,生命不該逝去的毫無意義。但。總歸。不加速,也不推遲,在阮·梅眼中,這是存在必然的進程。價值隻是人們強行賦予它的定義,而她也并不否認這點,畢竟可供研究的價值,也算一種價值。眼前這位格拉默戰士并不算上好的試驗素材,她也沒有挑戰仙舟律法,被請去十王司坐坐的打算。另一個她以為人性盡失,不曾有道德的枷鎖,她卻仍留牽絆的。

昙花幽香浮動。臨行之前,白珩說讓她們帶點特産回仙舟,阮·梅環視一周,無奈心道:我總不能給她裝一罐黃沙當禮物。那——。她轉頭與葉鶴舟對視,在這千分之一秒中,兩人達成了心照不宣的奇妙共識。

如何拐一隻貓回家?景元對此有話要說,鏡流讓他别說話,當年撿來的朔雪是隻獅子。好在星神和天才我行我素,領養小孩的經驗豐富,幹脆利落帶走(也許是擄走)AR-26710的時候,竟也沒遭到什麼反抗。

白珩沒被這兩位嗆個半死,仿佛數百年來頭一回認識她們似的,借着丹楓的袖子擦衣襟上的茶水。我們的飲月君八風不動,自知反抗不過好友,有種死了一般的平靜。事已至此,一切仿佛順水推舟的走了下去。

事情爆發在一個寂靜的深夜。東陵見到她時,是在這位被帶回來後的第一個星期,從倒影着月亮的水潭裡爬出來、披着濕漉漉的發,像是冤仇不得解的孤魂野鬼。屋檐上坐着啃點心的含章都被吓了一跳,輕巧翻進神策府的長廊裡,眼見這位蜷縮着瑟瑟發抖,本能地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不像是恐懼,而是某種痛苦。

東陵才一回頭,含章已經去喊白露了。持明的銜藥龍女匆匆而來,傘上新雪積了薄薄一層,被她随手抖落在庭前。望聞問切,一套流程下來,丹鼎司的醫師也沒看出什麼不對。就在他們一緻決定要不将丹楓喊醒之前,青衣的女人穿過寒夜風煙,披滿身疏星遼闊。

阮·梅。一位在自身領域世上無出其二的,研究方向為生命科學方面的俱樂部成員,近兩個琥珀紀才走入衆生視線的天才。正常的醫療手段救不了這人,但她一定能。既然另一個她,可以将停雲從絕滅大君手中搶回來,那也一定能保住AR-26710的命,從她效忠的……格拉默帝國和女皇的手裡,從飄渺的榮耀中。

消解。融化。熵會以一種完全不符合科學定律的形态褪去,從此以後,不會再有誰記得她。阮·梅借豐饒的力量短暫留住了這位少女,不斷增生的細胞與逐漸失去的存在達成了脆弱而微妙的平衡。白露不得不承認,這是非常管用的方法,但并不是醫者們救死扶傷會用到的手段。唯有天才,唯有瘋子。他們從屬于星神的河流中舀水,以己身觸碰真理,将其塑造成型。

她說:你得有一個名字。白發的少女茫然一瞬,旁聽者卻意識到話中隐含的不容置喙,是‘必須’、并非‘應該’。為什麼?理由很簡單,這是自我認知的錨點之一。一舟月自水潭中波光粼粼的月影中現身,那雙妖異不似凡人的眼瞳染上些許笑意,轉而望向毫不驚訝的阮·梅,語調聽來輕快:她讓我來幫你解決問題。

猜到了。和星神私交近兩千年,阮·梅或多或少了解過她片刻的浮光掠影,哪怕這人本身就是這世上最大的謎題。她知曉人的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就像當年她因父母的離去感到背叛,仍選擇了各取他們的名姓來稱呼自己。死亡是一種失約。既然她和葉鶴舟選擇将對方帶了回來,那就不會讓她這樣死在漫漫長夜。

那麼,你希望自己擁有一個怎樣的名字?流螢。後來她第一次見到卡芙卡,對着面前溫柔危險的女人毫不猶豫地道出這兩個字。殺過許多人的星核獵手撫摸上她的臉龐,話音中含笑:原來是星間的小螢火蟲啊。

由此,她想到自己在仙舟生活的那些歲月。天穹上人工調控的瑰麗極光籠罩在頭頂,長樂天靜谧一片,她坐在花木香草之間,有朝生暮死的小蟲飛過、像一尾散在水裡的碎星。而我與它們,又有何不同?流螢得從知曉星神和命途的概念,更覺此身渺小,努力掙紮着活的生命,也輕而易舉在暗河的浪潮之下傾覆了。

阮·梅與她聊起近兩個琥珀紀的試驗,一場她與丹楓堪稱瘋狂的謀劃,試圖将另一個世界中、意識行将湮滅的飲月,拉進他們拟造的軀殼中。也許命運就是這般奇妙,他們的構想沒能成功——或者說,隻成功了一半。某個世界已經覆滅的孤魂野鬼,在霜雪中孤獨徘徊經久,最終成為了得到一處栖身之所的幸運兒。

智識的星神降下目光,這次沒有誰為她遮掩,阮·梅理所應當被祂戴冠,走向輝光凜冽的殿堂。無論此事成敗,她都很滿意這次的結果。不管是将另一個世界的飲月拉來當替罪的羔羊,亦或讓丹楓認知到愛人的命題(接受與否都是他的選擇),她希望好友自由。

你要自由。丹楓是這般……你也一樣。阮·梅話說到這,扭過頭來,望進流螢色彩斑斓的眼瞳,像是雲水煙青的霧。太多人被所謂自我價值困在原地,仿佛隻有追逐着什麼,活着才算有意義。生的反義詞是死。

她誕生于冰冷的溶液中,像是胚胎浸泡在羊水。阮·梅做過許多實驗,培育一顆星球不比孵化一顆真蟄蟲卵更難,他們在虛空中睜開眼,迎接前所未見的新世界。她曾經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造物,唯有神明才能驅使人類,而在這片秘密的實驗室,她就是一切的造物主。可她不願意做創世神,也無所謂誰人來去。

解構。重組。再現。她癡迷于生命的奧秘,好奇存在的本質,卻對成為主宰毫無興趣。解放。這個詞其實有兩重含義。解脫。放逐。流螢從漫長的、虛假的幻夢中掙脫,心下茫然,不知該去向何方是好。好在熟人都是長生種,也願意用過往經曆為她解答一二的。

而「概念」從無答案。聲名赫赫的雲上五骁給她講了一個散夥人的故事,東陵給她講了一個有關于母神和她賜福的故事,溫婉的生物學家給她講了一個與天地命途周旋久甯做我的故事。直至她問到葉鶴舟,星神看來依舊年輕,與幾年前并無分别,在流螢開口發問之前,帶來一個消息:親愛的,格拉默已經覆滅了。

流螢茫然了三秒,下意識道:今天?葉鶴舟肯定了她的猜測,确實是今天,最後一位格拉默鐵騎死在與蟲群的戰鬥中。從此以往,熔火騎士們再無蹤迹。盡管這是早已注定的——她背叛了帝國的榮耀與女皇,親手殺死了泰坦尼娅。阮·梅拟造了缸中之腦,使她的生命機能日漸衰弱,最終令其合情合理地溘然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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