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場的空氣清冽，冰冷的風劃過臉頰，輕柔卻又刺骨，令她不自覺地眯起眼睛。

正如Lucas說的，肖楚一開始也擔心自己這麼久沒有碰過滑雪杖，是不是真的要從頭開始學起？

可是當她跌跌撞撞了幾次後滑上初學者雪道，依靠身體的記憶她輕松地完成了整個滑行，仿佛時間從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果然隻要刻在身體裡，就會比心還誠實。

肖楚隻笑歲月果然是不饒人的。

同行的柯子傑對滑雪這種新奇的運動充滿學習熱情，甚至對未婚妻“不恥下問”，可惜肖楚壓根兒就不想教。

“跟我當年初學一樣，你也請個教練吧。”她笑着對他建議，語氣輕松卻帶着疏離，“花費能解決的問題，怎麼必為難我們自己呢？”

柯子傑無奈地聳聳肩，不再堅持。她說得對，隻是Lucas的話對他确實有影響。

滑雪度假村的設施齊全，既适合初學者，也能滿足高手的挑戰需求。從酒店到滑雪道，安全措施一應俱全。肖楚教練推薦了一條中級雪道，滑了一次便愛上了那條路線。

不同雪道的中段有一棵巨大的冷杉樹。高聳的樹幹宛如冬日的守護者，傲然挺立在潔白的雪原上。度假村用彩燈和裝飾它，披滿了五彩的燈飾和閃爍的銀線，在傍晚夜幕将近時成為了度假村最矚目的焦點。

那個巨大的冷杉樹如此的耀眼，但對于肖楚來說，隻可惜了雪道兩旁的小型常青樹，顯得可憐又落寞。

因為在她的記憶裡，他們在長椅上簽手表白，在纜車上緊緊挨在一起親吻，在雪原追逐。

小聖誕樹也能在細碎的燈光下變得逗趣奪目，坐在纜車上俯瞰，就像是發光的道路，映照了她的世界，也照亮了她内心深處那個秘密名字。

那個時候她的隻有天真浪漫，而回憶如一場永不冷卻的寒夜煙火，灼燒着她的心。

柯子傑學得快，勤奮又專注。兩天裡，他已經能夠獨立滑下初學者雪道，還交到了幾個新朋友。反觀肖楚，她失去了滑雪的興緻，在雪道上滑了幾次便去堆雪人，用手套沾滿雪，最後看着天空放空。

聖誕節這兩日Lucas也沒有閑下來。

肖楚把聖誕節小飯館的經營權和利潤短暫地讓渡給員工，建議他們在大部分門店都關閉的假期24小時營業賺錢。體驗一把自己經營飯店的感覺。Lucas回來的第二天就去小飯店吃飯，順便幫肖楚到店裡看一下。

如他所料聖誕假期并沒有多少客人到店裡，從櫥窗看進去有些冷清。但是一進店，李航櫃台邊上的小黑闆磁條下，壓着一大堆單子，可見外賣生意紅火。

此時，李航正好從下面鑽出來，看見老朋友，李航的五星笑容終于可以破碎。

“我的好兄弟，你要不去其他家吃……後廚已經忙不過來了。”

Lucas脫下外套走進櫃台挂了起來：“你去幫忙吧，櫃台我來負責。”

李航的小眼睛肉眼可見的變大了，但是很快他又耷拉了下來，“還是算了，你好不容易有時間休息，讓老闆知道她也是不高興的。”

“我在家也覺得沒事做，别讓我去送外賣就好，她不會有意見的。”Lucas拍拍李航的肩膀，随手拿起了響鈴的話筒，把話筒夾在耳邊，一手在便簽本上記單，一手推着李航催促他離開。

滑雪容易惹得腰酸背痛，泡個熱水澡是十分必要的。

柯子傑從浴室出來，彌漫的蒸汽還未散盡，空氣中殘留着淡淡的香波香氣。

他看着趴在沙發背上烤火的肖楚，臉上不禁浮現出溫和的笑意，朝她走去。

下午肖楚就提前回來了，她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工作，對滑雪的興趣已經徹底消失。壁爐的火焰給她鍍上一層暖暖的紅光，被扯得快直了的電話線圈被她攪着翻動，就跟跳動的光影和她擺動的腳丫一樣雀躍。

“店裡生意那麼好？這都過了晚餐時間了還有這麼多外送單子啊？”

柯子傑本想親近她，但見她的注意力全在電話上。聽她應該是在問店裡的事情，可很快他的直覺就意識到，她并不是在跟店裡的人說話。

“看來我要跟他們要回一點營業額給你發工資才行呢~不然你虧了……”

“……好玩！不過我技術不行，隻能在大衆雪道玩玩了，有些無聊。”肖楚輕松地笑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真假參半的話，都是為了讓人高興，聲音裡透着幾分撒嬌。

柯子傑安靜地在身後，就像站在車邊看着他們依依惜别時一樣，一句話也沒說。

肖楚正說着，順着轉身，便看到柯子傑。

柯子傑不笑的時候有些嚴肅，她看着柯子傑，心中有些慌亂。

注意到他的靠近，肖楚捂住話筒朝柯子傑道：“剛才投資公司那邊打電話問明天的操作細節，他們幾人應該是有些焦慮，你收拾好要不回個電話過去。”

柯子傑微微點頭，語調溫和卻隐含幾分打趣：“等你先講完吧，和你哥聊得還愉快嗎？”

“嗯，店裡很忙，我打到店裡的時候他正好在那裡幫忙。”肖楚把話筒重新貼回耳邊，“我不跟你說了，子傑還要回電話去公司。”

那頭沉默片刻，随後傳來Lucas帶笑的聲音：“不介意的話，把電話給他吧，我想和他聊幾句。”

她的手微微一愣，莫名生出些許不安。可柯子傑就在她身邊，已經聽到了這個劣質話筒傳出的聲音。柯子傑主動伸出手，肖楚隻能将話筒遞了過去之前，對那邊小心翼翼：“他就在我一旁……”

話筒到了嘴邊，柯子傑笑意不減，聲音從容有禮：“大哥，聖誕快樂。有事嗎？”

電話那頭，Lucas的聲音低沉卻帶着深長的溫度：“沒什麼特别的。隻是關心一下你們。我怕肖楚玩得不開心，她不肯告訴我。”

柯子傑眉頭一跳，看了肖楚一眼，依然維持着表面的平和：“她很好，我們玩得很盡興。”

“那就好。”Lucas漫不經心地說道，話鋒一轉，“對了，我在雜志上看到了你們度假村中-央那棵巨大的冷杉樹，真是漂亮。我之前跟小楚去的地方，就沒有這麼好的景色。”

那邊說着羨慕，但是柯子傑知道Lucas的話語中似乎有意無意地在強調他們過去的親密關系。

柯子傑握着話筒的手指微微收緊，“是啊，看起來很浪漫，以後會是不錯的回憶。”

Lucas輕嗤一聲，“回憶确實很重要。”

柯子傑心頭隐隐刺痛，他看着不遠處肖楚的背影，他感覺自己被他們的過去逼到了一個角落。

“大哥，你跟小楚一起長大，對她的過去了如指掌……”他的話掩飾不了内心的惱怒，隻覺得人善被人欺。

他看着尋聲轉過身的肖楚，兩人眼神交會，但是他還是繼續道：“可你又何必這樣對她以後的伴侶咄咄逼人呢？這樣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是啊。”Lucas的聲音微微放柔，帶上一抹近乎眷戀的懷念，“那些過去足以讓人銘記一生。美好，純粹，又無法替代。”

他沒有回答自己的任何問題，隻是自說自話，柯子傑一下子想明白了。

他本以為Lucas隻是純粹的不喜歡自己，不接受自己心疼的妹妹生命中多了一個相伴一生的男人。可是這次他終于真正意識到自己淺淺的直覺沒有錯，對方就是有意地挑撥自己，他甚至不在乎肖楚以後的婚姻幸福，他隻在乎自己在肖楚心中的分量。

“也許你是對的。”柯子傑輕輕一笑，話鋒一轉，“Lucas，那些都是過去，人總是要朝前看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仿佛Lucas也在考慮這句話的分量。片刻之後，他輕聲說道：“肖楚值得擁有最好的選擇。”

“她會的，”柯子傑看着肖楚，對方眉間的憂慮未曾散去。他心口微微一緊，試圖結束這場令人不快的對話，“謝謝你的關心，大哥。我該挂電話了，還有工作要處理。先不說了。”

話筒歸位的聲音不小，嘎達一聲。

四目相對下，肖楚不自覺地别開了眼。

“你們說了什麼？”

柯子傑勉強笑了笑，語氣如常，嘴角還挂着溫柔的笑容。他一邊重新撥号，試圖掩飾内心的波動，“他隻是關心我們。”

話筒那邊還沒接通，柯子傑得以說多一句：“Lucas說，以前你們去滑雪的度假村沒有那棵冷杉樹，覺得可惜。”

“是嗎？”肖楚擡起手抓了抓另一隻手臂，“都過去那麼久了……”

在柯子傑聽來，她散漫的自語，仿佛在回憶一段被埋藏的往事。

這短短一句話就像一根細針紮進他的心底。他轉過頭，靜靜地注視着自己的未婚妻。那雙平日溫柔的眼眸此時暗藏鋒芒，笑意一點點消失，仿佛連呼吸都沉重了幾分。

Lucas口中的美好回憶，在肖楚心中竟也是揮之不去的存在嗎？

“肖楚，我們談談。”柯子傑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轉過身去，背對着肖楚。他的聲音平靜，卻帶着無法掩飾的頹然。

“我們談談。”他又重複了一次，他在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