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楚醒來的時候,意識模糊,身旁的被子緊緊包裹着她。
眼皮沉重,一陣酸痛襲來,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卻又像是從夢中流淌出來的幻象。
肖楚拉開窗簾隻覺得晃眼,雪地漫射的陽光總是刺眼的,但她在那裡站了一陣,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拖鞋摩擦着地闆,但很快,樓下的動靜便傳進她的耳朵。
肖楚到樓梯盡頭時,Lucas已經拿起電話預約客房服務。
Lucas回過頭,隻見肖楚頭發蓬亂一副剛醒的樣子。他寵溺地笑了笑,掩住話筒,“去洗漱,吃完回家。”說完又回過身打電話。
肖楚隻覺得恍惚,待他電話挂斷,問:“你昨晚睡了嗎?”
“睡了,”Lucas走去倒了杯水,接着,他又補充了一句,“待會Jam會跟我們一起回去。”
“Jam過來了?”腦海中飛快閃過一些思緒,轉念一想,這倒覺得這是最合理的安排。接過水杯,盯着Lucas看了幾秒,才轉身上樓。
Lucas要酒店送來的早餐簡單而清淡,隻有面包、牛奶和一些水果。
Lucas熟練地給她抹上果醬後,便開始給她剝葡萄。新鮮的葡萄帶着自然的香氣,美洲本就盛産葡萄,即使到了冬日度假村也能提供上。可肖楚覺得這樣麻煩了别人,畢竟昨晚過後,她倒是有心不過多的依賴Lucas了,該重新戒斷的。
“跟以前一樣,喜歡你就吃,不喜歡留着我吃也行。”
Lucas沒有依,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突然,他語氣一轉:“昨天咱家的小朋友給店裡打電話,說要找你。”
肖楚一怔,拿着杯子的手一頓惹得Lucas看了她一眼。
她很快恢複如常,“你接的電話?”
畢竟孩子什麼也不知道,倒也不用庸人自擾。
“嗯……我問小洋要什麼聖誕禮物,他說想你了,讓我代他跟你說一聲。”
肖楚眼睛提溜着,喃喃道:“這樣啊……”
Lucas擡眼看了她不安的樣子,淺笑着有一絲探詢:“你為什麼不喜歡那孩子,我覺他挺乖挺可愛的。”
“你又怎麼知道這孩子乖,”她的語氣有些冷,心不在焉,“你不是不喜歡孩子嗎?”
Lucas笑了起來,他沒有立即回應她的話,而是拿了一個果子拱了拱。肖楚伸出手,可他别開手,意思便是硬要喂到她嘴裡。
肖楚皺眉銜下了,他才說:“你隻記得我不喜歡孩子,但是你忘了,我也說過隻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肖楚猛地一陣咳嗽,Lucas起身拍了拍她的後背,反而笑得開心,繼續道:“你以後要是有了個孩子,讓我做教父可以不?”
Lucas說得真誠,又像開玩笑。
肖楚咽了好大一口空氣,忍着鼻子的不适道怒道:“你怎就這麼犯賤啊?”
Lucas愣住了,沒想清楚她為什麼生氣,也隻能委屈道:“不行就算了……”
肖楚意識到是自己話說過頭了。畢竟Lucas什麼都不知道,孩子也是她自己要的,又是自己不親的,從始至終都怪不得他。
肖重洋一直是橫在她心中的刺,催産素會讓她忍不住想要原諒妥協,就像五年前她還不自知地沉淪情愛。
港島的冬天看不到雪,也看不到連綿不斷的雨。
她從毫無尊嚴的生産痛苦中回到正常的生活。
肖楚重新踏上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土地。相隔大洋的距離消失,可回到家她才意識到日思夜想的人真的從未給她留下任何信息。
她不甘心,背着父母來到了Lucas生活的地方。她想問為什麼,為什麼背叛她,為什麼抛棄她,為什麼再也不理她了。
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在港島的日思夜想,她為了愛情付出了什麼,便換來了比拒絕更加決絕的當衆侮辱。
父親不斷在太平洋上往返,母親則在小小的嬰孩身上療愈失去孩子的傷痛。
她終于從父母的殚精竭慮中找回了自我,決定将孩子交給父母,将肖重洋作為他們的孩子入籍,獨自回到港島繼續學業。
那個孩子就是他們之間的債,是她年少無知,自以為是的結果,一個她永遠不會剖白的秘密。
“他有說别的嗎?”肖楚低頭擦拭着桌面,聲音帶着幾分不經意,但内心卻在翻湧。
“他說你很溫柔,漂亮,他喜歡你。”Lucas的眼神充滿了一種虔誠的意味,仿佛這并不是在說那個孩子,而是他自己。
“他還小,我雖然沒有資格說什麼,但是其實你可以多關心他,他好像很孤單,不然也不會打電話到店裡想跟你說話。”
肖楚喃喃道:“你有資格的……”
Lucas極淡地笑了一下,默了會兒,“雖然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已經跟肖家簽了切結書,我自然要兌現承諾。我勸你這些,隻是為了你。我不想你因為我的事情在家難做,而今天也是……”
他看向肖楚,語氣也緩和了下來,“一家人,最後總要走在一起。與其痛苦掙紮,不如尋找和解,心裡才能過得自在些。”
肖楚看着他,抿了抿唇,問:“五年前,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是這麼想的嗎?”
問題在空氣中凝固,像一顆重重的石子湧入湖面,激起陣陣波瀾。那個孩子成了觸發點,就會讓她想起五年前的決絕。一連串在心頭的舊疤,第一次被重新揭開。肖楚不再回避,開始重新面對那些已經深埋在心底的過往。
Lucas靜靜地看着她,肖楚的心砰砰地往下跳,仿佛每一秒都在撕扯她的理智。
“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傷害了你是事實,你應該怨恨我的,我也希望你永遠記得我傷害過你。”Lucas禁不住苦澀一笑,“贖不了罪的。”
肖楚或許隻是想為彼此找一個開解的理由,但是他沒有辯解,甚至不願意說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那一紙切結書。
她的内心翻滾,不知道該該去如何回應。
Lucas将葡萄端到她面前,替她找了個台階:“吃完飯你要是想,就打個電話給小洋好不好?然後走之前,我們一起去給小洋選一個聖誕節禮物。”
到底是誰在包容誰的過錯,數不清了,也不重要了。
但最終這頓飯吃得尴尬,一直到了Jam來了,才淡淡揭過,此生都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