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子傑心裡一陣恍惚。他從來沒有聽過肖楚提這件事,隻能順勢接了一句:“我是不信這個的,不過這手續本來也慢,就這樣慢慢來吧。”
酒桌面的笑聲繼續着,氣氛愈發濃烈。
然而,在場的人隻有柯子傑知道肖楚現在承受着什麼樣的壓力。
行情大漲不僅意味着盈利,更意味着她手中以陳海龍他們的資金為基礎操縱構建的龐氏騙局正以瘋狂的速度運轉。
虛假的投資人、虛高的杠杆——這一切若稍稍有差池,亦或是陳海龍和那些人着手清倉套現。到了那時,騙局将如積木崩塌,萬劫不複。
肖楚已在做資金調整配置,将各賬戶的資金流向重新分配,與其他漲跌不一的投資産品一起拉低黃金期貨上漲帶來的利潤,掩蓋暴利的真相。
正如她預料的那樣,酒局未過半,陳海龍便提起要降低其他大宗商品的倉位,謹防未來價格回落時的風險。
肖楚嘴角微勾,給幾人輪番敬酒,一邊不着痕迹地把銀行的事情糊弄過去了,一邊繼續給他們描繪行情還會上漲的前景。
不得不把那幾人喝了個半醉,自己和柯子傑也折了八成進去,他們才好散了。
等她跟柯子傑一起找了個酒店住下後,肖楚因為那塊龍蝦引發的荨麻疹難受得蜷縮在床上。
房間的燈光昏黃,她腫脹的臉頰和泛着紅斑的脖子非常明顯。
柯子傑自己也頭昏腦漲,去擰了條毛巾給肖楚擦擦臉,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滿心自責。
“酒後吃不了藥,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吧。”柯子傑聲音低啞,看着妻子難受,自己卻無能為力,“我當時就應該盯着,讓你不吃那塊東西。”
“不嚴重,隻是酒發的。”肖楚隻吃了一塊,還不會腹痛呼吸困難,隻是癢得很。她努力笑了一下,輕聲道,“明天周六你不是要去找丹丹嗎?要不你去休息下,我一個人也行。”
“不行……萬一你中間難受了沒人照顧怎麼辦?”
話雖是這樣說,他渾身卻止不住冷汗直冒,酒精已經在血液裡翻湧。手心貼在肖楚的臉上時,他才發覺皮膚有些燙,荨麻疹擴散得厲害。看着她難受得将臉蹭向自己微涼的手掌,他心口的自責如潮水般漫上來。
兩人結婚後都忙着工作,肖楚對現在上漲的行情焦慮,又在公司和紡織車間之間兩地跑。而自己也忙着現在公司的事情,還要去探尋丹丹。
即使是兩人都很忙的狀态,肖楚給他能給的所有安慰。她沒有因為這是一段全都是利害關系的婚姻而躲避做一個合格的妻子,可這更加讓柯子傑難過。
兩個人的關系已經更進一步了,但是也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一樣。他們沒有夫妻間的缱绻,更像是一對玩命工作的合夥人。他希望能給肖楚幸福,能讓她快樂,但是好像看起來一切都沒有改變。
一個人的時候,她還是會看着天空發呆,就像在港島一樣,在盯着什麼永遠得不到的答案。
肖楚的脖子癢得難受,她擡手就要抓,本來就發紅的皮膚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抓痕。
“别抓了,皮膚會破的。”他按住她的手,替她輕輕拍打癢處。
“很癢……”肖楚輕輕呻吟,低聲抱怨,“真的難受死了。”
柯子傑:“還是去醫院吧……”
她笑得虛弱,半真半假,“在急診室排隊,我都能在那等好了……”
“不行……”他搖搖晃晃地起身,拿起電話準備撥給前台。
肖楚拽住柯子傑,她撐起身子,拿過了電話,對前台報上那個她在心中默背了好多次的新号碼。
“Lucas,是我……”
Lucas帶着東西和酒店服務員趕到酒店房間的時候,肖楚趴在床上,臉色潮紅。她聽話地喝了不少水,可腹痛,進了肚子裡的東西不上不下的。
再看一旁醉醺醺的柯子傑,他氣不打一處來。
隻交代了送玉米汁送冰袋,就讓酒店服務生把在他眼中隻能提供情緒價值的廢物扛去新開的客房。
“我不走……”柯子傑掙紮着要留下來。
Lucas斜睨瞥了一眼,聲音冷淡而鄙夷:“你照顧得了她?多上幾次廁所用冰塊醒醒腦子!”
話說完,他俯身将肖楚打橫抱起,動作利落,穩定得讓人心安。
柯子傑看着他倆往浴室去,耳邊回蕩着流水聲和一聲聲耐心的低語。他指節收緊,攥成拳頭,卻隻能被迫轉身,步履沉重地走向另一扇門。
肖楚虛弱地坐在馬桶蓋上,抱着肚子唇色蒼白。
Lucas擰開了水壺讓她喝下:“喝了,乖,喝下去就會好受一些。”
“我已經喝很多了……”電話裡說讓她喝水,可她灌了兩瓶水卻一點惡心想吐的感覺都沒有。
Lucas蹲在她跟前,伸手摸着她的頭,又輕輕揉着她的手心,耐心地哄着。
肖楚不舒服,難免地撒嬌搖頭。
Lucas沒辦法,威脅道:“你不喝我就用嘴喂。”
滿嘴的酒味,比起嘔吐的醜樣,那更讓肖楚崩潰。
而且她有十成十的把握他說到做到。
肖楚咬着唇,還是喝下了水壺裡的水。溫水裡似乎加了一絲糖,甜意緩緩浸入喉嚨中,比他還沒來前電話裡要求喝下的那些礦泉水讓人舒服。
按理說水隻要喝得足夠多,便很容易犯惡心。Lucas一邊跟她講着去非洲前培訓的趣事,一邊用手幫她揉胃的地方。
肖楚打了個嗝,眉頭一皺,胸口翻騰起來卻隻是反酸。
其實要吐也不難,扣喉而已。她索性站起身,趴在洗手台前,用手指抵住舌頭。但一有惡心感,她便停手,眉頭緊蹙,隻是在那裡犯惡心。
對自己的身體,肖楚就是嬌氣得要死。
Lucas無奈洗了洗手,繞到肖楚身後從後面虛抱着她。
“來了,我幫你。”
男人彎腰在耳邊說着,溫熱的鼻息觸碰着敏感發紅的耳廓,他的手已經摸上了她的唇邊,試探着要探入口中。
想到幾個月前他在醫院幫人催吐的場景,肖楚有些抗拒。她的聲音帶着哭腔,微微掙紮,可她的主治醫生才不會聽病人的任性,手臂攔腰将人鎖在懷裡。
“乖一點。”他的氣息撲在她的耳邊,低啞而缱绻。
拇指和無名指捏緊肖楚的下颚,指尖滑入她的唇間,逼迫着她開了口。
修長而有力的雙指直接探入口中,毫不猶豫地壓住舌根。
強烈的惡心感瞬間沖上大腦,牙關下意識想要合上,被他彎曲的指節強行撐開。
胃裡的翻湧再也無法停滞,肖楚被逼出了眼淚,痛苦地發出嗚咽。
即将嘔吐而本能地掙紮,躲着後背貼向身後的男人,最後毫無阻攔地吐出混着胃酸的酒水和食物。
“沒事,吐出來就好。”壓在喉頭的手指并沒有因為成功嘔吐而撤出,反而還壓了壓舌根,迫使身體本能地更多吐出來。
她的眼淚混着汗水滑落臉龐,狼狽不堪。
嘔吐時的胃酸灼燒喉腔和鼻腔,肖楚用手撐着台面,更加躬身地咳出殘留的食物。
原本攔在腰間的手輕輕拍着肖楚的後背為她順氣,被嘔吐物弄髒的手也隻是在水下沖了沖,便順勢拿過一旁的杯子。
“漱口,乖。”
她木然地聽話,漱了好幾次口,才讓鼻腔和口腔舒服一些。
她被扶到馬桶蓋上坐下,頹然地捂着肚子,看着Lucas趕忙拿來水和藥片,被哄着喝下。
肖楚順從得像隻乖巧的貓咪,喝完水,靠在他懷裡,身體的疲憊和酒後的困頓讓她逐漸放松下來。
“還痛嗎?”他低頭問她,手撫在她的小腹上。
許是酒都被吐出來,或者是嘔吐和疼痛讓她頭腦清醒,肖楚的感官極其敏感,搖了搖頭。
Lucas輕輕歎了口氣,看着她因折騰而倦怠的樣子,眼神深處滿滿的心疼,心中已經對灌她酒的人和沒把她照顧好的柯子傑通通罵了一輪。
心知做生意,酒桌是跑不掉的。Lucas歎了口氣,卻什麼也沒說。
肖楚又被抱回了床上,酒店送來了湯食和冰袋。Lucas不斷換地方給她敷着癢的地方,盯着她把蘑菇濃湯一口口喝了。
折騰的效果很顯著,湯還沒喝完,肖楚肚子便不怎麼疼了。
酒精對大腦的作用本就沒有消失,隻是身體感官逐漸消散讓大腦裡的迷醉重新占領她的意識。
看着肖楚躺在床上變得安靜乖巧,Lucas才終于把剛才在心中彩排了好幾次對柯子傑的批判都說了出來。
肖楚靜靜地聽着,直到Lucas漸漸沉默,才低聲嘀咕:“對不起。”
那三個字像利劍一樣刺在他心頭,痛得近乎瘋狂。
“要是我不在這裡培訓,你說你就這麼忍着!”
忍不住責備後,Lucas歎了口氣,用指腹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老這樣,要是我還沒回來,你就把自己折騰沒了,我怎麼辦?”
肖楚哭着,一遍遍地重複着剛才那三個字。
Luca歎息,低下頭,用手掌輕輕覆在她的眼睛上。
他俯下身,貼上她柔軟的唇,帶着心痛又沉溺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