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促狹話,就是這幾個人的親爺爺也沒得過這麼多的響頭。
陳掌櫃就這麼多了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孫子,以及三個年齡比自己還大的賢孫。
過去常有人在背地裡笑話陳掌櫃,說他隻有一個女兒,是個絕了後的孤人,如今好了,陳家的香火是越發旺盛了。
老孫子們認完爺,商量着發了帖子,邀請縣城裡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大戶,把藥王娘娘廟這一攤子事張羅起來。
耿老爺大戶人家,在自家的酒樓裡做了東,收到帖子的人誰敢不應,很快都齊聚到百味樓來。
汪縣丞是頭一個來的,見到周良才這個曾經的上司,心中好不尴尬,待要叫他一聲周大人,他又是辭了官的,待要叫他别的,又不像是那麼回事兒,隻得含含糊糊拱了拱手。
随後馮舉人衛舉人等人也都紛紛來到。
耿老爺先起了話頭,講了修建藥王娘娘廟一事,并說:“我們莊稼人别無所有,唯有幾畝薄田,供一家老小吃飯,願捐出兩頃地來,作為藥王廟的廟産。”
汪縣丞連聲響應道:“這是正理,你們要不說,我也在心裡盤算此事。這樣,我出資給藥王娘娘塑一座金身,表一表我的心意。”
蔣官人不甘落後:“少不得我出個兩百擔米,兩百擔面,供修廟的力工吃碗飽飯。”
嚴教谕聽了,就說:“蔣老哥,小弟正盤算着搭一片涼棚,砌幾眼土竈,燒些茶水供人喝茶歇腳。不如你我搭個夥,就叫那些力工在棚子裡吃飯,如何?正好我那裡有現成的竈,免了你再費功夫。”
蔣官人心說:我出的可是白米細面,他搭個棚子,燒兩碗茶,能費幾個銀錢?竟敢來沾我的光,不知道的還以為米面是他出的,把功德都記到他頭上。
正躊躇不決,想着要怎麼開口拒絕,嚴教谕是個看得懂眉高眼低的,立馬說:“我在鄉下有幾個莊戶,養了些雞鴨,種了些蔬菜,到時撿了上好的雞蛋鴨蛋,再挑些新鮮蔬菜來,炒了當下飯菜,不是兩相便宜?”
蔣官人聽他這樣說,方才道:“就這麼辦。”
馮、衛兩個舉人對視一眼。
馮舉人開口說:“我有個磚窯,又存了一些好石料,便包了藥王廟的磚石。”
衛舉人笑道:“既然馮世兄出了磚石,那我便出些木料,我家裡有片林子,長了些好木頭,若需要木料,隻管去取。”
旁的一些人,有捐瓦的,有捐紅布的,有捐香燭的,各個積極踴躍。
當然,捐的最多的還是周良才,他把這些年經營的家産,收受的賄賂,貪污的贓款盡都捐了。
衆人皆知他在衙門判了冤案,得罪了真仙,按理說不該再與他打交道,奈何這奸人見機得快,當場演了一出“含冤女醫白日飛升,昏庸縣令洗心革面”的戲碼,又跑到陳家充當孝子賢孫,照一般戲文的套路,這樣改邪歸正的角色說不定還能落下些好處,所以面上依舊跟他來往如常。
一夥人正商量得火熱,忽然聽到樓下吵鬧起來。
耿老爺皺着眉,招來夥計,問:“什麼人在樓下吵鬧?”
夥計道:“是高大少爺,不知他打哪兒聽了修廟一事,鬧着要進來,說要把家産捐了給神仙娘娘修廟。”
原先高家開着縣裡最大的回春堂,有八個坐堂大夫,二十來個藥童,至于學徒雜工更是無數,其地位相當于藍星的三甲醫院,又跟首富——大地主耿老爺,縣長——周縣令,教育局局長兼重點中學校長——嚴教谕等人結了親,是本地第一等的架勢人家,誰敢不把他家放在眼裡?像今日這樣的事,必然有高家一份帖子。
如今形勢不同了,高家背時倒運,得罪了白日飛升的神仙,眼看着再也翻不得身,誰還肯搭理這家人。
回春堂早就關了門,高家的下人也都跑得精光,那些賣米的、賣菜的,沒有一個肯把東西賣給他家,有些好事者還去高家門口潑糞!
聽說鬧事的人是高大少爺,衆人都說晦氣。
耿老爺發話:“什麼腌臜人物,也敢到我的地盤鬧事,快快把他趕出去,不要髒了我的地。”
夥計聽了,撇腿去找管事傳了話。
管事也不含糊,挑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夥計,抄起門闩和擀面杖,打折了高大少爺一條腿,把他拖死狗一樣拖出去扔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