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趙銀川的熱情,柳井則全盤接受,像是為了完成某種程序化的指令一般,别人給夾什麼他就吃什麼,一點也不挑剔。
柳井這會兒難受得想吐,心裡也惡心得緊,什麼都不想吃,也吃不下。
坐在柳井對面的趙銀川像個沒事人一樣,不僅假裝看不到,還一個勁兒的給他夾菜。
柳井不好拒絕,隻好忍着惡心,把趙銀川夾的菜全部吃完。
趙銀川也不是個糊塗人,在柳井皺着眉吞下一塊牛肉以後,他就發現不對勁了。
對此,趙銀川不表态,像是沒看到一樣,一如既往的給柳井夾菜倒水拿東西,對他的照顧可謂是事無巨細。
倒不是趙銀川有多想照顧人,隻是介于身份的關系,他不得不浪費多餘的時間和精力來關心柳井,呵護柳井。
殊不知,自從柳井來到這裡以後,他一直在摸索柳井的底線,試圖找到他的軟肋。
柳井終于忍不了了,把筷子一扔,向後挪了了挪椅子,看也不看趙銀川,起身朝門外走去。
“小井,你要去哪兒?”趙銀川不解的問。
柳井頭也不回,腳下步子沒停,回了一句“衛生間”就走出了包廂。
服務員見柳井出了包廂,立馬走上前來,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衛生間在哪?”
見柳井問話了,服務員趕緊開口回答:“直走,第二個路口左拐,盡頭就是。”
說罷,服務員怕柳井不知道怎麼走,便自作主張走到他的身前,為他引路。
柳井也不客氣,見有人引路,他不再客氣,大大方方的跟着人走了。
行至衛生間門口,柳井再也忍不住了,連句道謝都沒來得及說就徑直繞過服務員,走到洗手池旁吐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服務員都吓壞了,還以為是自家的食物出了問題,連忙走上前來,輕拍柳井的背,想讓他好受一點。
柳井這會兒當然顧不上身旁大獻殷勤的服務員。
等他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了,還在幹嘔不止。身旁的服務員見狀,一下子就慌了,也不管柳井此刻能否說話,一個勁兒的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助。
柳井的胃裡翻江倒海,心裡也直犯惡心,緊攥洗手池邊緣的手上青筋暴起,臉上慘白一片,渾身上下像是有無數螞蟻爬過一樣,雖不覺疼痛,但足以讓他難受。
服務員在耳邊聒噪不止,身體上的極度不适以及壓在心頭的各種煩心事,讓柳井煩躁,更讓他崩潰。
面對陌生人突如其來的關心,柳井并不覺得溫暖。相反,越是壓抑的環境,他越覺得自己應該站起來,直面恐懼,斬斷循環。
他在逼自己變成他想要的樣子,所以會下意識拒絕所有人的幫助,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
高傲如他,當然不願意讓别人窺探到他的狼狽。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了,柳井吐出一口濁氣,朝服務員揮了揮手,也不等服務員反應,再度低下頭去,用冷水洗了把臉,借此讓自己冷靜下來。
趙銀川倚靠在衛生間門前,既不出聲打擾,也不上去幫忙,将手裡的水遞給服務員以後,看也不看柳井,徑直離開了。
服務員雲裡霧裡,不明白趙銀川來都來了,為什麼不進來,親自把水給柳井。
見柳井洗完了臉,服務員再也顧不得多想,連忙将手裡的水遞給他。
“謝謝!”柳井接過服務員手裡的水,禮貌的朝他道謝。
“沒關系,這是我應該做的,您好些了嗎?”
“好多了。”柳井停頓了一下,鬧中突然閃過自己低頭嘔吐時那隻闖入他餘光裡的手,于是問道:“剛才有人來了,是嗎?”
“嗯,是和您一起來的朋友,他讓我把水給您……”
“我知道了。”說完,柳井接過服務員遞來的毛巾,擦幹臉上的水珠,再次道謝,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衛生間。
果不其然,趙銀川沒走,而是守在拐角處,等柳井自己出來。
不得不說,趙銀川對柳井可謂是了如指掌。他知道柳井這個人高傲嬌矜注意形象,所以會刻意給柳井留出私人空間,也不去觸碰他的狼狽與不堪。
與季未不同的是,趙銀川會尊重每個人的意願,盡管他知道問題的最優解,在當事人面前,也還是會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耐心的等着看那人誤入歧途。
他是一個合格的上位者,既沒有那麼多同情心可以泛濫,也不愛管别人的閑事,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谪仙,隻有在被人冒犯到的時候才會露出獠牙,朝那些不知死活的人張牙舞爪。
與季未相比起來,他狠辣得多,也冷血得多,就像一條盤踞在巨石上的蟒蛇,等到極度饑餓的時候才對獵物發起襲擊,一擊緻命,讓獵物無處可逃。
同一片肮髒腥臭的泥土裡長出來的花,連根莖都爛透了,自下而上,任由雜質順着纖維攀岩而上,直到吞噬花朵上的最後一片純淨。
如果沒有趙語淩,季未永遠也走不出肮髒欲望的拘泥與支配,但要是沒有程景,那季未隻能是那個麻木不仁的季榷言,這輩子再無翻身的可能。
程景不僅賦予季未新的身份,還給身處絕望的他帶來了新生。
她就像對待一個晚熟的正常人一樣,從頭開始教季未做人做事的道理,也不嫌煩,反而樂在其中。
因為季未情況特殊,所以她用着季未能接受的方式,慢慢推着季未往前走,強迫他不準回頭看那些早已消逝的苦難,更不準他違背良心去争名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