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彎月高懸。
山前溪水潺潺流動,小鬼招呼着一群面容殘缺的少女,“大人要來了,都快把自己收拾的感覺齊整一些!”
“那邊那個,鼻子掉了!”
宋願匆匆趕到時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初初上任,不甚熟悉。
算起來她才死了一年,鬼齡尚短。前些日子一直在地府做工。
偶有一日上頭的官差把她叫到跟前,一向冷淡的死人臉上竟然帶了一絲笑意:“上頭說你活幹的不錯,喏,給你派了個官職過幾日就上任去吧,這差事要是幹得好說不定就能回去和親人團聚了。”
她是橫死的,照理來說入不了輪回,宋願既沒有親人給她燒紙錢燒宅院也沒有做人時的記憶。
盡管如此續陽壽對于她來說依舊是一個很誘人的條件,是以她應了這份差事。
但是地府的上司說這差事可不簡單,人界怨氣日盛,若是不能及時讓那些怨鬼踏入輪回隻怕人間将有大動亂。
作為地府疏散怨氣的衆多人員之一宋願并不擔心遇到危險,畢竟她可不是主力軍用不着沖鋒陷陣,所以她把心放到了肚子裡。
秋水山,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是個不錯的地方。
招呼的小鬼回身瞧見來人,高高的帽子,端正的樣貌以及……孱弱的鬼力。
是那位新大人沒錯了。
他上前作揖鬼臉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小宋大人好,小的王二。”
宋願好奇,“你認得我?”
王二笑容不減,嘴角咧到後耳根,眼睛眯成一條縫,“小宋大人名聲在外,早已有所耳聞。”剛死就當官的就這一位了,他們這些做小鬼的消息很是靈通,宋願前腳領命後腳他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這位‘年紀輕輕’就做了官,雖說管轄的地界隻有這座荒山但是說不準上頭是有人罩着的。
跟着王二越過衆鬼一路進入山内宋願瞧了個清楚。
山腰有一處宅院喚做秋水山居是秋水山曆任鬼差的居住之地,正中是辦事廳,每月屬于秋山地界各處滞留的鬼魂會被上報,作為鬼差則需要将他們送往投胎,作惡的便下地獄受刑。
進入房内書案上擺放着厚厚的花名冊,兩人高的竹簡。
宋願指着問道:“這些是上一任大人記錄?”
王二搖頭:“大人,這是您這月的公務。”
“可我今日才上任。”
“在您沒來之前上一任大人已經離開二十年了,這些年來一直是小的在打理,如今您來了這些公務小的自然不能越過您,但是小的一定會全心全意的幫您。”
竹簡蓦然砸在她高高的帽子上,宋願想到以後的日子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将帽子扶正後深吸一口氣,“那咱們整個山頭有幾個鬼差。”
王二擡頭掐着手指頭算來算去,最後伸出兩個指頭,“算上您——兩個。”
宋願:“那方才山腳下那些鬼呢……”
王二:“大人,那都是滞留人間的孤魂,他們嚷着要見大人許久了。”
一番解釋她才徹底明白了,這二十年來王二将能送走的都送走了,留下一群有怨氣的,不滿的鬼等着下一任鬼差處理。
他能引導遊魂去往地府但幹預不了怨鬼的意願,隻好等着她來處理。日積月累才有了她現在看到的這副景象。
宋願:……
剛剛上任她已經開始想念在地府掃地的日子了。
一口濁氣自胸腔内呼出,宋願闆着一張臉背着手叫王二将那些孤魂一個個帶進辦事廳裡。
原本安靜的院落一時間熱鬧起來,鬼聲叽叽喳喳的在宋願耳邊響起。
有時如蚊蟲嗡嗡作響,有時尖銳的像是要劃破她腦仁。
粗粗估算小姑娘模樣的約有十來個,唯獨後面站着的女人梳着婦人發髻,嘴裡哼着小調,年歲最大且看起來算是個正常的鬼。
“那位……夫人是誰?”宋願不确定的問着。
身旁閉眼休息的王二蓦然睜開那雙灰白的眸子,“那位夫人姓張,在這裡已經許久了。”一邊說着,揮手招來竹簡攤開給宋願。
張氏,死已二十年。
那就是在這裡最久的一個了。
王二會意将人叫上來,張氏停下手裡的動作上前,溫聲:“大人安。”
宋願瞧她氣息純淨不像是有怨氣的樣子按理說早該入輪回,“張氏你為何不願走?”
張氏怅然:“大人,我多次想入輪回卻進不得,每每踏入地府便聽見耳邊有人喚我,不知怎的就再也走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家中是否有人思念。”
宋願朝旁邊的王二詢問,“她回去看過了嗎?”
王二答:“大人,留在秋水山的鬼都回不去的。”包括他。
當然小宋大人除外,她特地領命前來自然也有些特權,比如能讓人看見和觸摸到,這也是為了方便他們行走人世抓捕惡鬼。
“既如此我替你走一遭,了卻心願後早日輪回。”
張氏點頭:“希望大人幫我告訴家中思念的親人保重身體,多謝大人了。”
話是這麼說,張氏已經死了二十年了,就算還有親人在世她上哪找去?
宋願拿着張氏按記憶繪制的地圖出神,本以為這地界人少鬼魂也少,沒成想剛上任就遇見這麼個難題。
正是日落西山時,夕陽染紅半邊的天空,倦鳥歸林。
路兩旁的草木長勢極好,正前方的樵夫背着鐮刀歸家瞧見眼前的姑娘拿着紙張四處張望,近些日子時常有外鄉人迷路他便好心問道:“姑娘在找什麼?”
宋願喜出望外問道:“大哥可知道溪水鎮劉員外家在何處?”
樵夫遲疑一瞬說道:“姑娘也是為那事去的?往東十裡便是溪水鎮,快些去吧天黑之後劉府就不招人了。”
“多謝!”
待到樵夫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宋願雙腳離地往東邊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