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宿鬼回到寝殿時,暮言卿正躺在軟榻間睜着眼睛發呆,好似是百無聊賴一般的反複戳弄着懷裡的鴛鴦軟枕。
他身形單薄羸弱,長睫微微垂着,緊抿着唇,神情看上去隐隐有點不開心,但又不想表露出來,所以隻得借枕出氣。
看到暮言卿乖乖的待在那裡,宿鬼不悅的情緒漸漸淡化了一些,心底漫出的不安感也随之消散了。
情深不壽?
他偏不信命,他與阿卿必定會相守一生。
護不住留不住?
但事在人為,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宿鬼微彎起唇角,語調柔緩的問道:“阿卿與旁人說,我是你的裙下之臣?”
“難道不是嗎?”
暮言卿無所謂的反問出口,他以為宿鬼不會承認的,畢竟這種詞彙的确不好,還帶有一點貶低性的意味存在。
可誰知,宿鬼的喉嚨裡隻是溢出了一絲笑音,聲線聽着悅耳極了,他極其自然的承認了。
“是的,阿卿所言在理。”
“……”
好不要臉的感覺。
暮言卿從而側過腦袋,很是奇怪的盯着宿鬼,試圖想從那張完美的臉上找出一絲破綻來,但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這麼能裝?
不是都要結為道侶了嗎?
這等引人亂想的暧昧話語還是張口就來啊,這要是被宿鬼那未過門的白月光妻子給知道了,她又該會作何感想?
宿鬼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心裡面難道就沒有一絲的負罪感嗎,這也太渣了點吧。
于榻邊坐下,宿鬼眸光柔和,略帶疑惑的問道:“阿卿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暮言卿問出了心中所想,“你僞裝的不累嗎?”
宿鬼笑着湊近,反問道:“那阿卿是喜歡我僞裝的模樣,還是喜歡我不僞裝的模樣呢?”
離得太近,暮言卿頗為不自在的側開了腦袋,以此來偏開目光,但下一秒他的腦袋便被宿鬼給扳了回去。
彼此額頭相抵,濕熱的呼吸互相交纏。
“阿卿既然看了,可就不許在挪開了。”
暮言卿不得不直視宿鬼的眼眸,宿鬼漆黑的瞳孔之中皆是柔情缱绻,可這同時也代表着無邊的黑暗與深淵。
這情意……
宿鬼怕是表錯對象了吧?
前腳還在跟白月光談婚論嫁的,後腳就在其他人的面前表現出這副深情款款的模樣來,這樣子真的合适嗎?
好渣哦。
看來宿鬼就是個渣男無疑了,而且還是渣中一絕的那種。
宿鬼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随之便直起了身子,自答似的說道:“不僞裝的模樣,阿卿隻怕會更不喜歡的……”
暮言卿回想了一番發現,直至今日,他也才看到過幾次宿鬼卸下了僞裝時的樣子,可謂是絕對暴戾與冰冷的存在。
在對比之下,那肯定是溫文儒雅,笑意盈盈的僞裝模樣好一些。
暮言卿繼續盯着宿鬼看,也不說什麼話,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宿鬼眉眼帶笑,嘴角邊也時常都是笑着的,實則在談笑風生之間,就可以輕易的決定他人的生死。
雖然是僞裝出來的溫柔,但僞裝的太久了自然而然的就會被同化掉,宿鬼大概就是如此,包括宿鬼所帶來的窒息感也一樣。
源遠流長卻蘊藏劇毒。
這時,宿鬼突然說道:“昨夜我順着阿卿收了手,但凡事皆要講代價的。”
“所以……阿卿想好了嗎?又準備用哪些好處來作為代價呢?”
暮言卿頓時呆了。
宿鬼道:“阿卿忘了嗎?”
暮言卿茫然的眨了眨眼,顯然是記不清了。
宿鬼擡手拉上少年微敞的衣襟,将那段露出的精緻鎖骨遮住。
不記得也好,不然又要生氣了。
宿鬼接着說道:“雖然阿卿記不清了,但也不能當做沒發生。”
“……”
暮言卿戳了戳軟枕,意圖蒙混過關,他小聲打着商量,“昨晚、昨晚的事我記不起來了,要不……算了?”
宿鬼搖頭,表示不行。
暮言卿便歇了此念頭,但他也拿不出什麼好處來,隻能悶聲問道:“那你想要什麼好處?”
宿鬼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所圖,“阿卿就把自己抵給我好不好?”
不好……
一點都不好……
他不要一直被宿鬼瘟養着……
暮言卿看着宿鬼,一下子就攥緊了軟枕,他的指尖在顫抖,仿佛隻要答應了就會永堕深淵,就會徹底的迷失掉自我,再也走不出來了。
宿鬼将他的戰栗看在眼裡,眸光黯淡了幾分,然後更換了一個代價,“那阿卿給我一個吻好了。”
宿鬼笑了一下,緩緩說道:“說起來,阿卿還從沒自願吻過我呢,以往都是我單方面的強迫阿卿……”
“這回阿卿自願吻一吻我好不好?”
少年眉間漸漸收攏,神情有些莫名的複雜。
宿鬼看了看,默默的說道:“阿卿覺得為難的話,那就在換一個好了。”
瞧着少年還是無動于衷,宿鬼隻得一退再退,再次改換了要求,“阿卿随便笑一笑,可不可以?”
少年不知在想什麼,仍是紋絲未動。
宿鬼低喃道:“這樣都不可以嗎……”
“……”
宿鬼垂下眼簾,好似有了自知之明一般,淡淡的自言道:“阿卿是不是又要說我有病,說我瘋了,說我莫名其妙。”
暮言卿:“……”
得。
宿鬼還記着呢。
還有,宿鬼什麼時候還學會自艾自憐了。
細密的金線層疊交彙,鴛鴦的繡樣浮于指下,不知不覺間暮言卿的指端按在了繡樣上。
——這樣都不可以嗎?
——這樣當然不可以……
一盞茶的時間等過,宿鬼淺淡似無的歎了口氣,無奈的妥協了,“那便先欠着吧,阿卿以後在還也不遲。”
之後,宿鬼不在糾結這個話題,揉了揉少年的腹部,轉而問道:“阿卿還覺得難受嗎?還疼不疼?”
暮言卿被激得一縮,頓時就蜷縮了起來,用軟枕隔開了宿鬼的手,還擡眸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用眼神以示譴責。
還好意思問,還不都是因為你。
宿鬼微咳了一聲,随後認錯道:“是我的問題,阿卿别生氣。”
暮言卿拿過另外一個軟枕,默默地自我感覺了一下,酸酸脹脹的,雖然還是有點難受,但已經不怎麼疼了。
宿鬼不在是再唱獨角戲,面對這個問題,暮言卿還是願意回答的,他不在以沉默相對。
“沒事。”
宿鬼又問道:“阿卿還覺得困嗎?困的話,也要先吃些東西在睡。”
暮言卿又不說話了。
宿鬼苦中作樂的想,沉默以對總要比惡語相加,歇斯底裡好上一些,至少他們之間不會劍拔弩張,弄的好似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宿鬼……”
正當宿鬼以為少年是不會在說話了,他下一刻就準備要了了揭過的時候,手臂被一股很輕的力道戳了戳。
細微的淺香萦繞,輕紗無風自動。
霎那間的觸碰仿若風過無痕,但還是被惡鬼給捕捉到了,如琴弦被不經意的撥動,雖隻有一瞬卻足矣令人心緒紊亂。
故此,惡鬼便會錯了意。
暮言卿喚道:“宿鬼……”
宿鬼在發什麼呆呢?
回過神來後,宿鬼眸中覆着笑應道:“阿卿我在。”
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還在阿卿并沒有一直冷眼旁觀下去,而是給出了回應,哪怕與他提出來的要求有所出入,但這也夠了。
随即,宿鬼附身吻了一下少年的唇,淺嘗辄止之後便安安分分的了,也沒有在扯着那些話不放了。
暮言卿:“……?”
他有說什麼嗎?
他好像隻喊了宿鬼的名字吧?
為什麼他感覺宿鬼跟自己就不在一個頻道上呢,宿鬼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怎麼老是莫名其妙的……
暮言卿緘默了一會兒,差點沒被弄到二次沉默,他緩了緩心緒,還是問了出來。
“你答應了的事,你會不會出爾反爾,會不會失信于人?”
宿鬼思忖着,回答道:“依情況而定,有時會,有時不會。”
模棱兩可的回答,答了跟沒答一樣。
暮言卿換位思考了一下,倘若是他答應了别人的請求,那肯定也會去盡力做到,信守承諾是為人的最基本。
也無可厚非吧,畢竟江對晚即将命不久矣,宿鬼既然答應了她的兄長,那還能見死不救嗎?
暮言卿吃着糯米糕,喝完藥後又喝了半盞烏梅湯,明明是溫熱的,不知怎麼的小腹處卻漸漸隐隐作痛了起來。
見他面色不好,宿鬼探向了他的額頭,“阿卿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