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阒寂無聲,耳畔依稀還能聽到積雪消融的滴嗒聲,暮言卿的思緒亂作一團,最後迷迷瞪瞪的就熟睡了過去。
這天的日出稍晚了一些,直到食時左右,曙色才東綻而出,暮言卿窩在被褥裡,自然也起得晚了點。
過了一會兒,梳洗完畢後,暮言卿輕輕推開了一旁的屋門,看到陸歸泯還在睡着,他又将屋門給輕輕的攏上了。
暮言卿左右想了想,轉身便出了庭院,向着翟罘的住處未見居走去。
親傳弟子的住處,外門弟子一般都是進不去的,除非是互相有交情有往來,否則是不會讓你随意進出的。
謝晟闫重傷昏迷,現在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他也不清楚,他原本是想去看望一下的,但好幾次都被攔在了外面。
于是乎,他換了一個方法,想要傍晚偷偷的翻牆進去,卻又被設下的禁制給擋了下來。
而離段勉出關還要好些天,眼下就隻有翟罘可以帶他進去了,雖然翟罘人依舊還留在宗外,但他差不多也快要返回宗内了吧。
今天他再去問一問,說不定翟罘就在今日正巧歸宗了呢。
淺淡的金光顯露于天際,白鶴慢悠悠舒展着羽翅,已臨近了月末,宗内的弟子也多了起來,回廊間還有不少弟子在走動交流着。
“聽說就是這人……”
“這裝扮看起來也真夠古怪異常的,該不會是長的其貌不揚,所以羞于露面吧?”
“有弟子就曾看到過此人的模樣,何止是其貌不揚啊,那簡直就是不堪入目,整張臉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傷口,太滲人了……”
“這麼可怕的嗎?”
“也就看了會做噩夢的程度吧。”
“天呐。”
暮言卿:“……”
他們的聲線不大不小,其中的内容自然也傳入了暮言卿的耳裡,他僅是步子頓了頓,風輕雲淡的就當作是沒有聽到過這些話。
“也不知謝師兄為什麼要對這人另眼相待,據說那日還是謝師兄親自抱他去的藥堂……”
“我覺着虞珊說的有幾分道理,莫不是謝師兄真的看上了此人?然後才會對他如此特别?”
“誰知道呢?”
暮言卿:“…………”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誤會啊。
在說了,那天他不是都已經解釋過了嗎?怎麼反而還傳得越來越離譜了?
“他身為外門弟子卻可以獨住,謝師兄與季師兄還隔三差五的就去探望,要說這其中沒有一點關系,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還有呢,在這人入宗的第一日早課上,就在謝師兄的授課上,他居然如若無人的睡着了。”
“何止啊,我們都以為謝師兄要訓斥這人了,但沒想到謝師兄對此不僅沒生氣,課後竟還過去特意提醒他,連說一句都沒有。”
“啧啧啧啧啧。”
“倘若換作是其他人,謝師兄必定會責罰的,這還真是頭一遭啊……”
暮言卿:“……”
好離譜。
這麼能盲猜臆斷的嗎?
“甚至他們還是一同去往的天寰福地,說不準呀,謝師兄就是為了救他才會負傷至今的。”
“我瞧着,此人定然也是靠着某些見不得人的關系才可以勉強入宗的,要不然又怎會事事如此湊巧呢?”
聽着這些愈發歪曲的揣測,暮言卿止住了腳步,移眸看向了不遠處的那幾名弟子。
裡側的弟子時刻關注着暮言卿,見狀便拉了身旁的人一把,他低聲勸說道:“他在看,你先别說了,快走吧。”
暮言卿眼神平靜,那幾名弟子轉頭與之互相對視了幾眼,随後行所無事的移開了目光。
等錯開了一定的距離過後,那幾名弟子依然在毫無避諱的繼續讨論着此事。
暮言卿悉數聽入了耳中。
一字不差。
“謝師兄對此人竟然寬縱到了這般地步,看來是用情頗深了啊……”
“謝師兄一向淡薄寡欲,實在是沒想到,他有朝一日也會深陷于這些情情愛愛之中,真是讓人大失所望。”
“依我看來啊,這未必是件幸事,謝家是何等的仙門啊,謝家的那些長輩又怎會容允一個毫無家世背景且來曆不明的人與謝師兄結為道侶?”
“我看不一定,謝師兄難得動情,如今有了心儀之人,謝家長輩應當也會對之寬容些的吧。”
“你是不是昏了頭了,修煉之途切忌動情,若是心境一旦不穩,很容易就會誤入歧途,然後便是天驕隕落,到那時,謝家的那些人不得将此人殺了洩憤?”
“這麼說也對,看來謝師兄與那人隻怕是沒戲了……”
暮言卿:“……”
不信謠,不傳謠。
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的好嗎?
他與謝晟闫隻是很普通的朋友關系,也就僅此而已了,别無任何其他的。
“這些日裡,謝家多有人來看望謝師兄,還是别在說了,這些話倘若傳到了謝家人的耳裡,說不定又要惹出麻煩事了。”
“不是早就已經傳開了嗎?我瞧着風平浪靜的,也沒出什麼大事啊……”
“大抵是覺得那人不過就一小角色,想來也掀不起什麼風浪,犯不着大動幹戈吧。”
“我覺着,我們還是少說兩句為好,說不定謝師兄會護短,搞不好會抓着我們責罰的。”
“哎……不得不說啊,這,哎……行行行,不說了,不說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
背後幾人的聲音消散遠去,但談話裡的全部内容,暮言卿聽得是清清楚楚的,他都快要無語望天了,滿腦子就隻剩下了一個字。
煩。
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暮言卿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站在原地猶豫了良久,左想右想之下,最終還是決定要去看一看謝晟闫。
殘雪庭前,正在清掃餘雪的弟子見到來人,笑着說道:“你今日又來了啊?”
暮言卿一笑道:“翟師兄還沒有回來嗎?”
弟子一邊掃着一邊回道:“還沒有,具體的歸期還尚未可知呢,你可以過幾日在來。”
“好。”
暮言卿又一次無功而返,他看着時間還早,中途就改轉了方向,去了雲幽藏書閣的所在地。
雲幽宗内共有兩個藏書閣,且所占用的面積巨大,因為裡頭收錄着各類方面的典籍,并沒有用靈力進行凝縮收壓,所以數量十分龐大。
但卻很容易沾灰,因此每隔幾個月都會指派弟子前去清掃,居于高處更方便打掃與晾曬,故而雲幽的書樓便建在了高處。
書樓并無限制,任何弟子都是可以借閱的。
隻不過此處地界,禁止禦劍。
暮言卿擡腳踏上了山腳處的石階,從旁探出的枝條上還留着少許的積雪,一步步直至登上,視野瞬間就開闊了起來。
晨光映照,兩座高樓映入眼簾,蓮池中隔,幾名弟子在層間往來走動着,倒是為此處減少了幾分清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