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進屋,暮言卿就看到了陸歸泯靠坐在榻邊,正低垂着眸子翻閱着手裡的無量壽經。
聽到有動靜,陸歸泯擡眸道:“方才我聽到了一些聲音,好像是有人在外面等你回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随即,暮言卿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要去季雲斐的那邊一趟,他末了說道:“我去去就回。”
“好。”陸歸泯将書翻過一頁,聲線又輕又柔,“阿卿早去早回,不過也别太着急了。”
暮言卿應下了。
冷風自間隙吹來,陸歸泯站在窗邊,沉默的看着暮言卿離去的背影。
又來一個。
真是礙眼得很。
回轉眸光,陸歸泯略微垂下視線,看了看手中的無量壽經,唇角處的笑意似有若無。
無論是清心訣,還是無量壽經,于他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但索性也閑來無事,不妨在看看也好。
棋局已定,靜待結果便好。
暮言卿途中與段勉聊了幾句,才知段勉剛出關不久,連自己的住處都還沒來得及回,就被季雲斐喊來等他了。
兩人到達了藥堂後,暮言卿擡腳跨過門檻出聲道:“季師兄。”
季雲斐挽着衣袖,指端還沾了些泥土,“先坐吧。”
段勉自然的在檀桌前坐下,給暮言卿倒了一杯茶水,同時也為自己倒了一杯。
暮言卿道:“謝謝師兄。”
段勉笑了笑。
季雲斐走至一旁淨手,“你有的忙了。”
“别吧。”段勉緩緩道:“我才剛剛出關就被你派來的弟子喊了過去,你總得要讓我歇口氣不是?”
季雲斐幽幽道:“不是我。”
段勉挑眉道:“那還能是誰?”
淨完了手,季雲斐拿過一邊的帕子擦了擦,緊接着自袖中拿出了一封信來,“他們在等着你回去。”
暮言卿目光避開信封,默默地喝着茶。
“無事不登三寶殿。”段勉接過信封,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随後将茶水一飲而盡便離開了。
季雲斐繼而坐下,給自己也倒了茶水,“季家禁室内的書我翻遍了,還問了家中數名長輩,皆無法可解,抱歉。”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暮言卿并無什麼情緒起伏,“沒事,命本如此。”
季雲斐抿了一口茶道:“你的衰竭症狀,我隻在書中曾有看到過,想來在此之前,你應該是動用了某種禁術,解鈴還須系鈴人,目前隻能從你的這邊尋求解救之術了。”
暮言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瞞師兄,在我選擇動用此法前,我就已經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了,可我當時也是别無選擇了……”
他道:“有得必有失,既然已經選了,既已是無解,那麼坦然接受就是。”
季雲斐一時無言,半響後隻是歎了一氣,“依情況來看,你隻怕是活不過今年了……”
“聽天命吧。”而後,暮言卿轉移了話題道:“對了師兄,宋刈他為什麼會對你和謝師兄出手?”
季雲斐對此嗤笑了一聲,冷冷道:“那一晚我出手幫了你,就已經是與他結下仇了,宋刈此人是什麼德行我在清楚不過了,能背地裡耍陰招他就絕對不會正面硬來。”
“若非謝昇珩重創我與謝晟闫在前,僅憑宋刈這種锱铢必較的廢物,那根本就是在自尋死路。”
季雲斐難得表現出對一個人的強烈蔑視,他繼續說道:“不過是仗着有人給他收拾爛攤子而已,哪一日這依仗沒有了,必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看來這情況跟他猜測得并無不同。
暮言卿疑惑的問道:“謝昇珩不是與謝師兄同為謝家子弟嗎?他又為什麼會出手?”
謝昇珩是六親不認嗎?
猶豫了半響,季雲斐才說道:“謝昇珩原是謝家子弟,雖然他是謝晟闫的堂弟,但自小性子頑劣,時常故意打傷自家子弟或是其他的世家之子,不僅屢教不改,不服管教,反而還越發的變本加厲了,直到他差點殺了席家的幾名子弟。”
季雲斐接着道:“若是傷了其他世家的子弟尚且還有可說情的餘地,可偏偏傷得是席家的人,謝家主自然不好在包庇下去了,原本打算清理門戶的,但卻在前一晚謝昇珩潛逃了,自此之後查無所蹤,沒想到這次會在福地裡遇到,更沒想到他還是劣性難改,竟然要對自己的堂兄下殺手。”
接收的信息量有點大,暮言卿有些愣了。
“謝晟闫以往都對他的這個堂弟總會格外的寬容一些,這次更是處處留手,最後才至于此。”
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季雲斐給茶盞中重新添了些茶水,端起茶盞将茶水渡入到了口中,緩解幹澀。
“本不想告訴你這些的,怕會把你給牽連進來,你也無需去過多在意,聽聽就好。”
畢竟這是别人的家事,暮言卿也不好多說什麼,隻緩緩的點了點腦袋。
暮言卿想了想,然後說道:“謝昇珩雖為十鬼之一,但此事既是世家中事,那應該與冥淵六境無關吧?”
“這……”
季雲斐皺眉道:“這事……我也不敢斷言,我們雖然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但有些人還不知,不免就會怪罪到六境的頭上。”
暮言卿想了想,有了一個推斷。
宿鬼與蠻娈、魑魇之地、沂湮鬼域應該都很熟識,從他們的交流就可以看出。
謝昇珩既列為十鬼之一,要是他身處于這四境的其中一境,那不識凄斷的可能性會有多大,畢竟凄斷可是一下子就被恚惡給認了出來的。
要知道,這四境魔君的靈器在各自的境内那都是聲名遠揚的,而且人為口述的還極為細緻,就連他這個足不能出戶的人都知曉。
宿鬼的凄斷、冥葬的哭盡、骷棼的封闌、傀殇的照骨。
那麼大概率也就能排除這四境了,剩餘的兩境,訃皈海境向來低調,不管地帶群魔亂舞,如此看來叱殛的可能性會更大一點。
季雲斐挑眉問道:“你是在擔心六境會蒙受不白之冤?”
暮言卿抿了抿唇說道:“叱殛是無主之境,也不歸其他五境管轄,獨立其中,倘若謝昇珩身處叱殛,那他所做的一切就理應由他自己承責才對。”
叱殛既稱為不管地帶,便也如其稱,是一個無主之地,冥淵六境各自為政,宿鬼他們也隻會管自己的那一境。
還要知道的是,十鬼并不是全部都住在一個境内的,那麼也就不可排除,謝昇珩有可能會是不管地帶裡面的人,那麼他的行為就不會受到任何人的限制。
既如此就與六境無關了,他理應自行承擔後果。
季雲斐解釋道:“此事謝晟闫應當也會同家中的長輩說清講明,謝家家風嚴謹,一向是非分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理應是不會給無辜者強加罪名的。”
“那就……”
暮言卿的話還未說完,下一秒卻被季雲斐的輕笑聲給打斷了,他不明所以的看向。
季雲斐若有所思的掀眸道:“冥淵六境惡名遠揚,我們修者不是厭惡至極,就是對之退避三舍,亦或是對其恨之入骨,我怎麼覺得你對六境中事反而很關切的樣子。”
“……”
對上這道目光,暮言卿連忙反駁道:“沒有的事,我隻不過就事論事而已。”
“吓着你了嗎?”季雲斐笑着飲了一口茶後,慢聲說道:“我隻是随口一說罷了,不用在意。”
暮言卿:“……”
差點把他吓到手抖好吧。
季雲斐緊接着道:“六境的惡名并非是空有虛銜的,草菅人命的事也不在少數,冥淵六境與修仙界如今積怨已深,今後的事态不好推斷,加之各門各派的想法更是不好揣測,保不齊有些人就會拿各種事情來做文章,以此為借口來讨伐六境。”
“無論是确有其事,還是強扣罪名,再或是無緣無故的發難,這些都是有可能會發生的事,世事無常,變數過多,無法精确預測。”
秉承着多說多錯的道理,怕被季雲斐懷疑,暮言卿默默的點頭應是,對此哪還敢在多說一句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