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絲。
暮言卿病愈不久後,外門弟子的比試就結束了,宗内的弟子一下子就減了不少,修為實力較高的入了内門,修為實力低末的則被遣返了回去。
時隔三日,緊跟着就到了雲幽招收弟子的日子了。
不過也是不湊巧,因為這幾日正是會下春雨的時候,昨日夜裡才剛下過了一回,晨間這會兒就又開始飄雨了。
“哇!”
“這就是仙門嗎?果然非世俗可比!”
“五年前,我一念之差錯失了良機,此番勢必要過了這道雲笈階。”
“這雲笈階可沒這麼好過,一階一負重,越是往後就越逐步難行,上回我就敗了下來,這位兄台不如與我一道,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正合我意,總好過自己單打獨鬥。”
“快走!快走!免得待會兒落後于人可就機會渺茫了!”
“我們也走!”
足音與話音混雜在了一塊,有的已經踏上了雲笈階,有的則是還在觀望着,他們兩兩結伴或交頭接耳,心底裡皆在思索着該要如何通過。
仙途就在他們的腳下,上去了便可脫離世俗!
數步之外,暮言卿卻是不為所動,他擡指撫了撫自己的肩頭,頓感一片微濕。
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量力而行,入不了也沒事,入了也不要與他人争強鬥勝。”
“嗯嗯嗯,我知道了。”
“頭名非我莫屬!”
“幸好還來得及,沒有誤了時辰,快快快,快跟上他們,不能在前功盡棄了!”
而今的雲幽宗下,山腳處人頭攢動,是難得一見的熱鬧景象,其中有不少的來者皆是身背包袱,想來是從千裡迢迢的地方趕到的。
隻不過,修仙入門的年紀不宜過大,所以此番前來的大部分都在弱冠之年上下。
也正如季雲斐所言——
求仙問道的人如同過江之鲫。
盡百餘人,皆是為了求仙問道而來,暮言卿接到了不知自何處吹來的枯葉。
“你們還不動身嗎?”
說話的是那日在翟罘住處清掃積雪的弟子,現如今已入了内門了,而現在正擔任着引領那些求道之人踏上雲笈階的任務。
看着葉片上幹枯的脈絡,暮言卿沉心靜氣地回應道:“不急在這一時。”
一旁的恚惡也默認這個做法。
“啊?”那名弟子不解其意,但還是善意的提醒道:“雲笈階會在午時一刻準點撤除,可一定要記住了啊。”
這段通往雲幽宗的山路,于今早就被越銘奚施加了術法,原本可能就隻有幾百階,現下極有可能變成了幾千階,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蜿蜒。
目前爬的人數過多,不妨在多等一會兒,等那些人爬到爬不動了,自然也就不怎麼擠了。
隻不過……
暮言卿這時轉頭,看了看恚惡。
今早,他下宗買馄饨的時候,倒是沒想到會遇見恚惡,更沒有想到恚惡也打算要拜入雲幽。
六境中人,要拜入仙宗。
這簡直就是一樁驚悚怪談啊。
“怎麼?”恚惡眼睑一搭道:“有事?”
暮言卿收回了目光,低聲說道:“沒什麼,就是覺得有些意想不到,畢竟眼下的這個情勢……感覺不太好。”
恚惡不緊不慢的道:“少見多怪,要說意想不到的,那還得屬你家那位吧?”
暮言卿一怔。
宿鬼嗎?
那确實,估計誰都想不到浮夷的一宗之主,名門正派的高層人物,竟然會是一境之君,濫殺無辜什麼的也不在話下。
“……他是他自己的。”不過暮言卿反駁了恚惡的另外一句話,道完之後,他提步踏上了雲笈階。
春雨尤寒,山間還飄晃着雲霧。
陸歸泯撐着一把紙傘,緩步自另一側的小道上走出,素白的衣袍還有被暈染的痕迹,看上去應該是在下山時被花葉間的晨露給沾濕了。
緊握着傘柄的手指通紅,陸歸泯眉間微攏,此時此刻,他所示予給人的病弱觀感更強了。
恚惡隻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心照不宣的默契,陸歸泯也亦是如此。
陸歸泯于人群中找尋着那抹身影,直至他轉眸望向雲笈階時方才找到,但他僅僅就隻是這麼看着,無所作為。
“你也是來求仙問道的嗎?”
悅耳的少女聲線傳來,陸歸泯低眸看去。
少女微微探身仰頭注視着陸歸泯,臉上的神情明媚俏皮,煙藍色的長裙稱得她膚如凝脂,發間的雀藍流蘇珠钗輕輕晃動着。
陸歸泯并不打算理她。
“我叫溫苒。”少女俏皮的自主上前了一步,笑容燦爛明媚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可以告訴我嗎?”
陸歸泯:“……”
“交個朋友嘛!”
哪怕是在唱獨角戲,溫苒也絲毫不覺尴尬,耳垂上墜着的藍蝶耳飾晃眼得厲害,“你該不會是啞巴吧?”
陸歸泯:“…………”
陸歸泯微微側眸,看着眼前的少女,緩緩問道:“你要跟我交朋友?”
溫苒連連點頭,“對呀,對呀。”
陸歸泯勿而露出一笑,這抹笑容暖入心間,他略微垂首,輕聲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沒料到他會突然回應自己,如畫一般含情帶笑的眉眼,脆弱好看的長相就這樣印入了瞳孔,還有淡淡的草藥味籠罩而來。
白玉尚有微瑕,而陸歸泯沒有。
溫苒的耳垂紅得都快要滴血了,頓時便覺心内小鹿亂撞,她就宛如懷春的少女一般,“你的名字真不錯。”
陸歸泯笑而未答。
溫苒眨了眨眼睛,突然間很是期待的提問道:“我都這麼誇你了,你怎麼也不誇誇我。”
陸歸泯:“……”
而後,陸歸泯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無因荏苒,你的名字也很好聽。”
無因荏苒?
溫苒打小就不喜歡那些文绉绉的東西,因此她并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她問道:“那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陸歸泯回道:“你認為的話就算是吧。”
溫苒并不是一個喜歡扣字眼的人,在聽到陸歸泯沒有明确的拒絕後,她笑得更加燦爛了。
看得出來,她很高興。
為了今日又多交了一位朋友而高興。
雲笈階上,暮言卿停下了步子,他自然是感覺到了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隻是不清楚究竟是誰的注視。
是宋刈?還是杜沉?
……還是恚惡?
暮言卿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轉過了身,簡略的掃過一眼人群後,就看到了身處其中的孱弱男子。
餘光一瞥見暮言卿回了眸,等來了那一抹視線,陸歸泯當即就轉移了注意力,緊接着擡眉朝其淺淺一笑。
溫柔當中摻雜着無奈。
陸歸泯撐着傘立在雨霧裡,貌似在那裡站了許久了,還眼巴巴的望着,但他的神色又似乎是在猶豫着些什麼,所以才導緻了他會躊躇不前。
幾乎是不帶猶豫的,暮言卿就選擇了逆流而下,穿過一層層的人流與雲霧朝着陸歸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