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寒,時間漸漸趨近于亥時,天幕上無半點明月的影子,隻懸有幾顆零零散散的星宿在散發着稀疏的微弱光芒。
暮言卿端着藥回到了庭院内,卻看到房屋的内部一片黑暗,并沒有掌燈,旋即便困惑的皺了皺眉。
暮言卿推門而入。
陸歸泯微微側眸。
屋子裡頭異常的漆黑寂靜,一絲光線都不存留,可以說是黑的很徹底了,不知名的晦暗無聲無息的浮動在周圍。
相比較于屋外而言,暮言卿無端的竟感覺這屋子裡面還要更冷上幾分。
陸歸泯的眉眼掩藏于黑暗中,他輕斂眸光,并未有要出聲的意思。
暮言卿摸着黑走至桌前,小心的把藥放下,随後便點上了燈。
暖色的柔光鋪開,暮言卿轉頭就看到了陸歸泯,燈光下的他微側着臉,那張溫和的面孔上還帶着淡淡的笑容。
暮言卿問道:“怎麼不點燈?”
陸歸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傷口有些疼,所以就沒點。”
暮言卿急忙問道:“是又流血了嗎?”
陸歸泯搖了搖頭。
暮言卿端過藥說道:“喝了藥會好的快一些,或許就不會在這麼痛了。”
陸歸泯淡笑着伸手接過,“謝謝。”
暮言卿禮貌的回以微笑,替他将被褥往上拉了拉,然後就坐去了一邊。
這抹笑容讓陸歸泯失神了一瞬,他輕垂下眼眸,不緊不慢的喝着藥。
他的阿卿笑了啊……
暮言卿睫羽撲閃,在心裡思忖着,到底要不要在仔細的問上一問,那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究竟是怎麼樣的。
是事逢湊巧呢?
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唇間的苦意彌漫,陸歸泯的眉間似有愁色,他閉了閉眼,似是品出了除苦藥之外的苦澀。
他在等。
等阿卿先行開口。
欺哄的腹稿早已打好,隻等那隻雲雀自願入籠,在然後便是封耳遮目,将其困死于籠中,除他以外将無所依存……
殘忍歸殘忍。
可他又不得不這麼做……
看着那人面不改色的喝着藥,暮言卿最終還是沒能夠忍住心裡的探知欲,他不露聲色的随意扯了一個話頭出來。
“你不覺得很苦嗎?”
在他煎藥的時候,自裡面飄出來的那股苦味,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受不了。
陸歸泯停頓了一瞬,淡淡的回答道:“我習慣了。”
暮言卿随之問道:“你經常受傷嗎?”
陸歸泯回道:“身為修者時常受傷,這也實屬常事。”
暮言卿接着又問道:“在福地裡,我看你本來就帶着傷,你身上的那些傷口,也是被别人打的嗎?”
陸歸泯眸光明滅,緩慢的應了一聲,“是一些散修打的。”
聽此一言,暮言卿有些擔憂的說道:“先前我遇到你時,你是一個人,你沒有跟其他修士結伴入福地嗎?”
單刷僅僅隻限于修為較高的人,對于修為比較低的修士來說,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眼前的這人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陸歸泯繼續說道:“我的修為較低,也沒有人願意與我結伴同行,但此等秘境,百年難得一遇,若是不去未免有些太過可惜了。”
對此,暮言卿的心裡深感不理解,“即使不是惡境那也是有危險的,在怎麼樣都得要先考慮自身的安危,就算是宗門弟子也不一定就能夠毫發無損的出來。”
秘境在怎麼怎麼好,在怎麼怎麼稀罕,那也沒有命重要啊!
陸歸泯笑了笑,平靜的陳述道:“可能是我的運氣不太好吧,沒想到在出來的時候會碰到其他的散修,而我的修為不足以與之抗衡,所以隻好選擇了保命逃跑。”
“散修?”暮言卿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他們為什麼又會對你動手?”
抿了抿唇,陸歸泯的語調有些苦澀了,“機緣巧合下,我拿到了一件先天靈寶,他們想要,我不願給,然後便交手了,但我終究還是不敵。”
涼水入腹,多了一種難言的感覺,暮言卿猶豫着說道:“那靈寶……”
陸歸泯的發上還綁着發帶,他微垂着腦袋,發絲随之落下來了幾縷,在燭光照印下的睫羽也落下了一片小小光翳。
他脆弱而又平靜,“被他們搶走了,還有其他的東西,也都被他們給搶走了……”
暮言卿:“……”
這運氣的确是差了點。
暮言卿安慰道:“能活着就已經是萬幸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都可以在從長計議,說不定你還會在有更好的機遇。”
似乎是對這種事早已習以為常了,陸歸泯苦笑着說道:“弱肉強食,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暮言卿一時間沉默了,也不知道該要去怎麼安慰他,聊勝于無的言語安慰感覺并沒什麼用,反倒像是白話一般。
輕晃着茶盞,暮言卿看着那微起的波瀾,轉移了話題,“所以,你就昏倒在了那裡,然後又遇到了那幾名宗門弟子。”
“嗯。”陸歸泯略帶歉意地垂了眼,輕聲道:“我雖然不認識他們,但總感覺他們是沖着我來的,反而害得你們跟着我一起遭殃。”
陸歸泯直接把這起意外事故,全部都歸咎在了自己的身上,語氣裡帶着歉意與自責。
暮言卿把涼水飲盡,而後輕聲言說道:“你既然都不認識他們,那麼,這件事跟你就沒有任何的關系,你不用在為此而自責。”
陸歸泯搖了搖頭,他的語氣很淡很淡,“事出己身,應該還是我的緣故,畢竟當時那裡就隻有我一人……”
聞言,暮言卿微微抿緊了唇。
不。
那裡還有他。
隻是所處的位置不一樣而已。
暮言卿放下杯子,笑了笑說道:“沒事,你不用在糾結了,畢竟他們都已經死了。”
似是想到了什麼,陸歸泯的眸中有了笑意,連帶着語調也輕柔了起來,“仔細想想,我還是較為幸運的,在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包紮好了,也有人救了我,我才不至于會失血過多而死。”
暮言卿蓦然一僵,近乎是無法直視他,“逢兇化吉,挺好的。”
陸歸泯溫溫柔柔的道:“隻是可惜,沒能夠當面好好的道謝。”
沒那個臉承認的暮言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