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子孑看了一眼道:“倒是一個好物件。”
傘面繪有白山茶,不同的視角呈現而出的花态也有所不同,時而是滿綻于傘面,時而又是寥寥幾朵的點綴。
這把傘為白蠶滿穿,傘骨用了上等的筇竹與陰山竹,一觸生涼,就連傘柄上都畫有白山茶的圖案。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這是一件好東西。
女子介紹道:“這把傘原是家兄偶然獲得,奈何身不相配便将此傘擱置了起來,如若公子有心想買的話,隻需給……七千錢就可以了。”
陸歸泯:“……”
顔子孑瞅了瞅自己手中才五錢一個的餡餅,心裡隻覺一把傘七千是真他媽貴。
暮言卿方踏上石階就見陸歸泯走了出來,他問道:“怎麼出來了?不買了嗎?”
但陸歸泯卻罕見的沒有回答。
顔子孑道:“一把傘七千錢,你買嗎?”
翟罘道:“什麼傘這麼貴?”
“七千?”暮言卿想了想,然後說道:“要是值這個價的話倒也沒什麼。”
顔子孑當即感歎道:“有錢人呐。”
陸歸泯眉間微攏,微微側了側身子,“還是算了吧,着實是有些貴了。”
暮言卿倒覺得沒什麼,“可以先看一看,看完了再說。”
陸歸泯欲語還休,“阿卿……”
暮言卿打斷了他的話,把糖水遞到了陸歸泯的手間,“這個,麻煩幫我拿一會兒。”
陸歸泯隻得乖乖接過了糖水。
然而當暮言卿看到那把傘時,卻依稀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有看到過。
不及細想,陸歸泯的聲線便從耳畔傳來,“阿卿就不要在破費了。”
暮言卿擡眸問道:“可你不是喜歡嗎?”
陸歸泯的眸裡笑意淺顯,溫溫柔柔的說道:“是喜歡,可即便是中意,那也未必就一定要得到。”
“我從前還喜歡過很多東西,有雲雀,有白茶,有螢火,但總不能阻了雲雀的來去,折了白茶的花枝,攏住螢火的微光。”
“就這般看着也挺好的,不是嗎?”
言語之間頗有一種,得我之幸,失我之命的感悟。
顔子孑不合時宜的說道:“中意就買,不喜歡就不買,哪來的這麼多頓悟,趕緊的。”
陸歸泯:“……”
暮言卿:“……”
季雲斐微咳了一聲,“喜歡的話就買下來吧,說不定錯過了就沒有了。”
翟罘緩緩說道:“雖說有些事情無法強求,但觸手可及的卻可以盡力一試,不要給自己徒增憾事。”
陸歸泯眉間未平。
而,暮言卿可以明白理解。
大抵是身世不好日子困苦,因此陸歸泯并不喜歡給旁人添麻煩,能讓則讓,能避則避,能舍則舍,從不強求。
泯然衆人矣。
在取名時,究竟是懷揣着怎樣的惡意,才會給陸歸泯取出這樣的字來呢?
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憐惜之意悄生,暮言卿在不自知之時,已然放柔了聲音,幾近于輕哄的姿态了,甚至還搬出了那句經典的名言。
“來都來了,怎麼能不買,而且這把傘我也很喜歡,還是買下來吧。”
然後,暮言卿就自顧自的敲定了下來,他回頭對着那名女子說道:“不過我身上沒帶這麼多的錢,可以明晚在來取傘嗎?”
女子笑着回複道:“當然可以。”
緊接着,暮言卿不在給陸歸泯開口拒絕的機會,直接拉着陸歸泯就出了鋪子。
而後又買了一些吃食,還逛了一小會兒,将要歸宗時顔子孑緩緩道:“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們回去吧,免得你們一個不小心死在半道上了。”
其他幾人:“……”
一盞月燈懸落于枝頭,山間的夜風有些微寒,暮言卿湊近小聲問道:“你冷不冷?”
陸歸泯搖了搖頭,“還好。”
“錢财乃身外之物,不用介懷。”暮言卿拿過糖水,“說不準過一兩日就會有雨的,正好也缺一把傘。”
在一番相看過後,暮言卿也的确是動了心,那把傘确實很不錯,無論是做工還是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他莫名的感覺,那把傘和陸歸泯很相配,也理應是屬于陸歸泯的。
暮言卿随之便道:“給你用剛剛好。”
陸歸泯心緒不佳,透着三分低落的說道:“隻是我沒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來回報。”
“有。”暮言卿接着道:“你有的。”
陸歸泯神情一頓,明顯是愣住了。
隻因他現下身無分文,又是扮可憐裝病弱的,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拿出什麼東西來。
難道,阿卿是想要他以身相許嗎?
正對上清澈的目光,陸歸泯艱難将視線移開了半寸,臉頰竟還染上了幾縷薄紅,聲線低不可聞,“阿卿……”
“你好好養傷就是回報。”
“……”
陸歸泯心底一涼,不死心的問道:“就沒有什麼其他的要求了嗎?”
暮言卿道:“沒了啊。”
陸歸泯更低落了,“好吧。”
暮言卿不解其意,“你還想要其他的要求嗎?那在多加幾個好了,夜裡不可以貪涼出來吹風,喝藥不可以太急,出門要記得多添衣服。”
“……”
陸歸泯隻得應聲,“好。”
暮言卿低了低眸子,正準備喝一口糖水,卻突然感覺這桂花糖水怎麼少了一些?
這一路上,陸歸泯明面上依然維持着溫柔平靜的模樣,但心裡面想的卻是——
為什麼不是以身相許?
難道是他的這副皮囊不好看嗎?
阿卿什麼時候才能對他有點非分之想呢?
暮言卿并不知道,陸歸泯差點就變成了怨夫,隻看出陸歸泯周身環繞着一股低氣壓。
等回到了庭院内,暮言卿立即就問道:“你怎麼了?”
陸歸泯勉強笑了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