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離開,得求宿鬼,想修煉,得求宿鬼,想為他人說情開罪,還是得去求宿鬼,他就沒有不求的……還有很多很多……而潛意識裡的依賴就是這樣形成的……
軟磨硬泡。
溫水煮青蛙。
這一點陸歸泯當然是明白的,所以他選擇抛卻源頭,掐頭去尾的講述事實。
暮言卿漸漸紅了眼眶。
“那麼阿卿呢?”
“什麼……?”
陸歸泯松了手,問道:“阿卿還要繼續這樣走下去嗎?”
情緒上以及心理上遭受了打擊,暮言卿的神經緊繃又脆弱,他如今正處于懸崖邊緣,陸歸泯說的又是不争的事實,輕柔的話語就這樣引領着暮言卿往前。
仿佛他在踏錯一步就将萬劫不複。
“阿卿知道的。”耳畔的聲線又低又柔,足以将人溺斃在其中,“我不會責怪,且有求必應。”
惡鬼說話含蓄,想表達的意思卻很明顯。
既然腳下的歧路太痛太苦,何不止步調頭呢?自己為難自己隻是在自讨苦吃罷了,何必如此?
而,解脫之道就在他這裡,脫離苦海就在這一刻,如此這般才可以避免悲劇。
頭頭是道的話語下卻掩藏着醜陋的目的。
剝削者變成了挽救者。
陸歸泯唇角帶着淡淡的笑,他朝着暮言卿伸出手,神情是能包容下一切的态度。
暮言卿的思維沉浮紛亂,不知不覺間已被陸歸泯給诓住,顫顫巍巍的擡起了手。
陸歸泯不加催促,耐心的等待着。
帶血的手指輕搭上了那隻手掌,陸歸泯的笑意漸漸加深,但那手指不着幾秒便飛快縮了回去,隻在他的掌心留下了三道血痕。
陸歸泯笑容一僵,看着退縮的青年,緩緩問道:“阿卿不想及時止損嗎?”
暮言卿下意識的反駁道:“不是……不是的……”
“下一回阿卿就會害死他。”陸歸泯的目光落至一旁的自己身上,口吻微冷道:“難不成阿卿還要再喊我一次嗎?”
空氣凝滞了一會兒,就在陸歸泯還想誘哄一二時,輕顫帶着恐懼的聲線傳來。
“不對……”
雖然被言語誘騙了,但本能的感覺不會出錯,暮言卿如同被蟄了一下,緊盯眼前的人哆嗦着往後退去。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子的。”
陸歸泯收了笑容。
一時之工的成效果然維持不了多久,一但阿卿冷靜下來思考就會發現問題所在。
阿卿還是太難騙了。
既然這個目的暫時達不到,那就隻能暫且先擱置。
陸歸泯低低的笑了聲,一步步朝着退縮的暮言卿逼去。
“阿卿,你該回來了。”
那張無害如畫的面孔欺進,陸歸泯挂起了暮言卿見過了無數次的那抹微笑、由上而下附身,手越來越近。
可這看上去很溫暖的笑容對于暮言卿而言卻是回歸的噩夢。
“阿卿啊……”
“啊——!!”
暮言卿尖叫着再度驚醒,慌忙想找地方躲起來,手掌摸空不慎摔下了床榻。
這一聲響驚動了陸歸泯,自暮言卿昏過去之後他就一直守在榻旁。
見狀,陸歸泯急忙去扶他,“阿卿你……”
而此時此刻陸歸泯的聲音竟與宿鬼的聲音詭異的重疊在了一起,聲聲宛若催命!
“不——啊!!”
暮言卿驚恐的又叫了一下,猛得打開陸歸泯的手,精神恍惚的幾乎是連滾帶爬得想要逃開,“不要不要!!!”
“阿卿,”陸歸泯面露憂色,抓着他的手勁變大,“你怎麼了?”
無法反抗的無力感再度生出,暮言卿受驚過度轉眼就吐出口鮮血來,生生被逼昏了過去。
五日之内,一連昏了三回。
暮言卿迷失在了這片迷霧之中。
陸歸泯緊抱暮言卿,目光複雜,随後擡手至他額前,一縷血色的拟絲緩緩自暮言卿的眉心抽出,轉瞬消失在了指尖。
要是暮言卿能醒着的話定能認出來這拟絲是什麼。
——血魇窺心。
是用于侵入他人夢境的另一門禁術。
陸歸泯輕歎出聲。
此法還是太傷阿卿了。
陸歸泯替暮言卿擦幹淨血迹,好在那些血隻濺到了自己身上,暮言卿被放回榻上後他便打算去換身衣裳。
淩若晚已經等了有五日,當下心急如焚的找了來,“他怎麼樣了?”
陸歸泯則避而不答,反問道:“你想問什麼?”
“我要見他。”這件事不宜讓其他人知曉,因此淩若晚沒有解釋。
陸歸泯擋在了門前。
他心情不佳又沒了暮言卿在身邊,陸歸泯不需要怎麼僞裝,表情便淡然到了極緻。
見此,淩若晚便知自己不說的話是見不到暮言卿的,她也不可能強闖。
斟酌幾息後,淩若晚簡短的說了一下,同樣也是隐去了關鍵的部分。
陸歸泯聽了隻是問道:“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
陸歸泯垂眸,自顧自塗抹着手腕上的血點,“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淩若晚面色微冷,“你什麼意思?”
豔血暈開,陸歸泯擡眸看她陳訴道:“如若不是,那就不重要。”
“如若是——那更不重要,他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坦言,但他并沒有,所以不重要。”
一語畢,陸歸泯轉身入了隔壁房間。
陸歸泯并不擔心淩若晚會進去,且不說門上有禁制,單是他的那番話淩若晚自然就會退卻,原因無他,答案确實不重要。
暮言卿不可能認不出淩若晚來,但他卻沒有跟淩若晚說過一句話,究其原因還是不想有過多的糾葛。
當初的出手相救,隻是出于好心,暮言卿并沒打算索取回報,也不想揭開這件事情。
既然暮言卿不想認,那他自然會阻止。
因此,戲劇性的一幕永遠不會發生。
陸歸泯換了一件淺青色卷雲紋寬袍,仍戴着那氧化發黑的茉莉花環。
拉開屋門時院子内空無一人,陸歸泯瞧着遠處青山,眸色忽明忽暗。
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