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的包廂裡,不知名的音樂聲嘈雜,渾厚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酒精味,星空頂中央的魔球燈每隔三秒,就會有一道紫藍交錯的燈光打落在最右邊的卡座上。
燈光恍惚,、刺眼,林舒玫歪在卡座的角落,酡紅染上冷白的面容。她擡手揉揉眼,拖起桌上的高腳杯把杯底裡的酒一飲而盡後,撈起夾在縫裡的手機。
手機在被拿起的那刻就亮了屏,她垂眼去看,是奶奶發在家族群裡的信息。
【嘉硯他回惠京了,今晚都來奶奶家這邊吃晚飯。】
一看時間,群裡零零散散蹦出的回複,最晚的一條回複也已經是幾個小時前的事了。
“叮鈴”一聲響,包廂的門被打開,服務員端着托盤小心翼翼地将酒送到桌上,熟練地取下腰間的開瓶器撬開塞子。
“林小姐您點的酒。”服務員堆着笑意,一面說,一面握起瓶身向林舒玫面前的空酒杯倒酒。
瓶口對準高腳杯的杯口,紅色的酒液匆匆淌出。林舒玫又瞥了眼暗下去的屏幕,随後關掉手機,叫停道:“不用了,我自己來。”
服務員是個識趣的人,收拾妥當,便拿起托盤離開了包廂。
高腳杯的那點紅酒,不到兩口就被喝光了。
林舒玫嫌麻煩,直接拎起一瓶酒對嘴喝了起來。
攝影工作室的其他四人都站在包廂的小舞台上唱歌,音響裡響起熟悉的歌聲刺激着人的腎上激素,四人争搶立麥,情緒高昂,恨不得都把嗓子唱破。
相對于那邊的歡悅氣氛,獨自坐在卡座這飲酒的林舒玫,倒顯得有些許格格不入。
一首歌盡,李雅芝唱累了,松開立麥從台上走了下來,癱坐在林舒玫身旁。
音響緊接着播放起下一首歌的前奏。
台上的趙理見狀,立馬站到立麥前,對着林舒玫和李雅芝所在的方向大吼:“诶,你倆最愛的歌不唱嗎?不唱就輪到哥們我發揮了啊!”
王莎莎嫌棄的翻了個白眼:“得了吧就你那大白嗓。”
虞娜搶過麥:“我來,這首歌我會,莎莎我倆唱。”
林舒玫擺手拒絕,李雅芝指着自己微張開的嘴巴,趙理一眼就明白了,這一個是不想唱另一個應該是口渴了,所以也就沒再多說。
李雅芝拿起桌上的一隻空酒杯,随後把空酒杯遞到林舒玫面前說:“把我們叫出來唱歌,怎麼自己在這喝酒呢?”
林舒玫沒有即刻作答,眼神迷離,頓了半晌才往空酒杯倒酒倒酒的,動作慢吞吞的像個呆子,看來已經喝醉了。
“這裡的酒好喝。”
李雅芝抿一口杯中酒,酒澀味在口腔裡漫開,她皺起眉,沒喝出個所以然:“是嗎?我覺得挺一般的,也沒好喝到讓人欲罷不能的程度吧。對了,待會我們打算去俱樂部那邊打麻将,正好湊一桌,你都醉成這樣了,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林舒玫渙散的眼神一凝,燈光照耀下,她一雙眼珠子變得又明又亮。
“不回。”
“我跟着你們去。”林舒玫回答的很快,言語簡練卻堅決,沒有半分猶豫,音調不自覺的提高幾分,不似剛才那般輕聲細語。
李雅芝以為她隻是想留下來和大家熬通宵,畢竟以前也這樣通宵玩過,于是也就答應了。
“少喝點。”囑咐過後,李雅芝放下酒杯拍拍她的肩頭,起身整理身上的小吊帶,神情自信往小舞台走去:“歌王回歸,麥給我!”
林舒玫盯着李雅芝,感覺那遠去的背影左右擺動得她眼花,身體開始晃動,跟着環繞律動的音樂不同,是毫無無規律的。醉意正濃,台上四人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像被燈影切割,一點又一點融入在搖曳奇麗的酒綠燈紅中……
*
十月的惠京餘熱未散,隻有在淩晨時,才會感到偶有幾絲寒涼流竄。
林舒玫窩在房裡的小沙發上,挪開搭在兩眼前的手臂,撐開黏重的眼皮,先看到的是小窗外的如墨夜色,還有透明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
“碰!”
“都給錢給錢哈!”
麻将牌在桌面上碰撞,發出“咔啦咔啦”的聲音,輕脆響亮,不用看林舒玫就知道,李雅芝又赢了一局。
眩暈感沒有半點減輕的趨向,林舒玫有些難受地翻了個身。
“醒啦?”
李雅芝察覺到躺在沙發那邊的動靜,拉出麻将台邊的煙灰盒子,将夾在指尖的女士香煙掐滅。
虞娜拿起手機,誇張的美甲不耐煩地點着屏幕,頭也不擡說:“不會打麻将還跟着過來?喝成這樣,抗的我手臂到現在還是酸的。嘶,錢給你轉過去了……”
“唉,真是倒黴,輸了一晚上。”趙理歎氣,撓撓平頭。王莎莎把麻将牌推進操作盤裡,跟着附和:“是啊,不過我比你好些,起碼赢了幾局。能從雅芝手裡赢錢,運氣也不差。”
說着,兩人也分别拿出手機将錢轉給李雅芝。李雅芝收了轉賬後,咧開嘴得意一笑,指尖滑動着手機屏幕。
“诶,聽說你哥昨天回來了。”
沙發上躺着的人沉默不語。
李雅芝轉頭去看,林舒玫側身躺着背對着他們,一動不動的樣子怕是又睡着了,語氣不免轉為擔憂:“算了,我打電話讓他來接你吧,瞧你這樣,一身酒氣。快些回家休息,這都快四點了,在這小沙發上也睡不好不如回家睡。”
她不明白本應該去家庭聚餐的林舒玫,為什麼會和他們出來“鬼混”。
林舒玫撐着沙發想起身,可太陽穴兩邊不合時宜傳來一陣刺痛。她用力地揉太陽穴,等到再次清醒時去看,李雅芝已經撥了電話,手機貼在耳邊等對面接通。
“别打給他……”
無奈,她的聲音過于細微,加之播過電話去時響起的電話鈴聲,李雅芝沒能聽清:“你在說什麼?”
趙理猜道:“她可能想自己打吧。”
李雅芝指着手機說:“沒事,我來。”
林舒玫放棄似的長籲一口氣,撩起頭發蓋住臉,閉上眼睛。
那通号碼貌似打通了,李雅芝不知在和手機那頭的說些什麼……涼風從小窗的罅隙中擠入,林舒玫猝不及防的打了個噴嚏。
躲不過了。
*
偌大的客廳裡隻開了盞小白燈。
齊嘉硯垂着頭,額前的劉海遮擋住本就微明的燈光,修長的手指滑動着手機屏幕,他不斷重複這樣無意義的動作有一段時間了。
又滑動了幾秒,齊嘉硯手中動作一頓,眸光停在了主頁裡的一條約莫三個月前發的微博内容上。
是一張自拍照。
照片裡,林舒玫穿着畢業學士服,站在惠大的校訓牌子前比耶,笑容燦爛,一雙杏眼水靈靈的,仍誰看了都會忍不住覺得可愛,勾起唇角跟着她笑。
即便是不知刷了幾回了,可每當看到這條微博時,仍是會停留。
齊嘉硯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将近淩晨四點。他試着再次撥打“最近通話”的第一條号碼,然後把手機貼在耳邊,但傳來的依舊是很短很急促的“嘟”一聲,旋即冰冷的機器音提示說“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機器音剛落,齊嘉硯放下手機,神色陰沉。
接連差不多三個月都是這種情況。
他是下午三點下飛機,回到奶奶住的老宅時,約是六點半這樣。稍作整理洗漱後,飯桌上的菜就上齊了。各色菜式一應俱全,平素忙于公司事務的父母二人也都按時到場。
隻是飯桌上少了一人。
沒等他開口問,奶奶就解釋說:“今晚舒玫她約了朋友,說是早就約好的,不好失約就沒來。”
齊嘉硯想,這的确算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