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毅是相信黃月英與自己并非來自一處的。

但他仍舊覺得黃月英作為一個古代人過于未來化了。

黃月英常說一些在司馬毅認知中隻有未來人會說的話，以及做一些隻有未來人才會做的事。

她和自己一樣并不設男女大防。

對于自己直接喚她小字，她沒有絲毫羞赧和不好意思；她與諸葛均之間，比起叔嫂，倒更像是姐弟，會開玩笑，也會拍拍打打，有肢體接觸。

難道就因為她是名士之女、諸葛亮之妻，便如此不同嗎？

司馬毅持懷疑态度。

司馬毅在諸葛亮書房打掃的時候，常會透過窗牖，望着屋外與張春華玩在一處的黃月英發呆、沉思。

黃月英會教張春華兵法、謀略，并在得知張春華會些武藝後，央着張春華教她學武。

她還會告訴張春華，這世上人其實都是對等的，天子也并不會比乞丐多一條胳膊、腿，天子之所以是天子，不過是因為他出生比較好罷了。

張春華每次都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黃月英的說法雖離經叛道，但未嘗沒有道理。

這日，黃月英又在一本正經說她的歪理了。她道：“其實這天下早就該亂了，從天子并不聖德賢明開始就應該改弦更易。站在這個角度上來講，便是那位荒淫昏庸的董太師，也未嘗不是一隻揭開東漢腐朽遮羞布的好手。”

所謂的董太師，應該是在曹操之前，最先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那位董卓。

在《三國演義》裡，董卓收了骁勇善戰的呂布做義子，仗着自己的權勢和武力，公然脅迫幼帝，還擅自做主皇位的更替。後來，漢司徒王允，為了拯救漢室，以自己的義女貂蟬為餌，離間董卓和呂布。最後，董卓被誅殺，屍體還被點了天燈。

對于黃月英誇董卓，張春華并沒有義憤填膺地覺察不對，反而認同地點點頭，而後不甚明了地反問：“阿碩你，為何稱呼我朝為東漢？即便要與前漢區分，我們向來也說是後漢。”

東漢是後世才有的說法。

在窗邊擦拭矮櫃的司馬毅聽到張春華說得這些，霎時定睛凝神，心裡早已消散的那絲縷懷疑，不禁又死灰複燃。

哪知黃月英不慌不忙，依舊振振有詞，回答：“我是自己這麼說的。因為從前後朝來看，前朝的國都主要在長安，地處較西處。而現今的國都之前都在洛陽，地處較東處。以東西京區分，可不就是前朝西漢，今朝東漢嗎？”

她倒是提前分析出了後人的歸納和想法。

司馬毅的疑惑再次消散許多。他轉眸回望正坐在書房内閱讀家書的諸葛亮，遲疑着，開口：“孔明，你與阿碩成婚這麼久，她一直都是這樣嗎？”

會不會如自己一般，某一日突然占據了别人的身體？

諸葛亮聞言，連目光都未從紙帛上擡起，波瀾不驚地告訴司馬毅：“一直都是如此。”

“那她嫁給你之前呢？”司馬毅汲汲地又問，“你之前就認識她嗎，還是成婚後才逐漸與她熟知？”

司馬毅以為，這穿越不是還分身穿、魂穿，胎穿，和到了一定年紀穿嗎？

諸葛亮這才稍稍擡眸，望向司馬毅，依舊沒什麼情緒波動，帶着淡淡的笑意道：“我與她自她十三歲相識，雖她幼時羞赧許多，但也一如此今。以及，她再小、再年幼的時候，也未聽承彥說有過不同。”

那就是一直沒什麼異常與變化嗎？

司馬毅盡管死心，但出于好奇與感慨，還是碎碎念：“孔明你就不覺得阿碩奇怪嗎？她常說一些我等在書籍上都沒見過的話，還思緒奇怪、想法跳脫。”

“她不僅覺得董卓也有他的優處在，前幾日還同我妹妹木樨說這男女并沒有誰尊誰卑，就像女子可以侍奉男子一樣，男子同樣可以侍奉女子。”司馬毅當即出賣黃月英。把她那日在廚室與自己和張春華說的離經叛道之語講給諸葛亮聽。

司馬毅以為：諸葛亮本就是古人，又是男系氏族的受益者，大抵會覺得阿碩這些想法奇怪。當然也不排除……

諸葛亮稀松平常地回答：“這些話倒也沒有錯。若非董太師，群臣吏民又怎可見天子、皇族的軟弱無能。夫妻本就是一體，相互扶持、互相對等，若不能，又何談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當然，也不排除這諸葛亮和黃月英待得久了，被她同化。

司馬毅莫可奈何地撇了撇嘴，拱火不嫌事大地又道：“孔明你這是丢了我們男子的優渥和傲氣。往後别人都要知曉，你被自己夫人拿捏了，不僅不可以為所欲為，說不定還不讓你留美納妾。”

諸葛亮笑意盎然，“我與阿碩本就約好此生隻有彼此。這留美納妾本非我願，阿碩也絕不容忍。”

“她到底哪來的這麼多奇思妙想！”司馬毅不能理解地又在感慨地高聲。

諸葛亮告訴他，“先人卓文君有詩：‘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就算這點說得通，她又緣何知曉東漢、漏勺之類？就連我做出的矮凳，孔明你起先都不知該如何入座，她卻知曉。”司馬毅還是弄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