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賀楓還是那個賀楓。

可她真的…真的不想玩了。

原本緊握的手指緩緩張開，帶着泥濘的手心瞬間滑走了一半。

“不！”

賀楓的手緊随着再次握了上去，他用充血的眼睛看着朝殒生，“你在做什麼？”

“你說呢？”

朝殒生反問道。

“你在求死！”

“對，你看出來了。”

“不要開玩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朝殒生大聲道，揚起的聲音漸漸變小，她自顧自的說：“這世上本就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至于你說的值得，你确實看錯了。”

說着，朝殒生輕笑道：“剛剛那孩子我答應了要幫她找哥哥，這下我肯定是不行了，就求你幫她吧。”

“還有，幫我和方大哥說一聲抱歉給他添麻煩了。還有……。”

“别說了！”賀楓打斷了朝殒生的話，“我不會幫你的，要做什麼你自己來做。”

“這就是你對将死之人說的話？”

“你不會死的。”

“是嗎？你就這麼肯定嗎？”

朝殒生直視着賀楓，手臂慢慢的抽回，手指也在慢慢脫離對方的掌控。

“不—！不——！”

賀楓的手臂已然麻木，指尖微微泛白。他低着頭，臉上的汗水滴落在沼澤之中。

朝殒生即便是内心不忍，可手上的動作從未停止。

“不…。”賀楓喃喃道，“……。”

“你說什麼？”

朝殒生瞪大了眼睛，她突然愣住，手上的力氣松懈，聽着低頭的人一直重複着一句話。

“求你，求你，别放手。”

朝殒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面前之人擡起頭，滿眼通紅的看着她，早已沒了先前的模樣，臉上的汗珠說不清是什麼，他再一次奮力的懇求道。

“求你，别放手。”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朝殒生的眼底流露出一絲不忍。僵持了這麼久，就為了救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為什麼？

“你……。”

“被世人所抛棄的人，總會有人在意的。不是嗎？你不是一個人。”

“所以，不要…放手。”

朝殒生怔愣住，她的眼前變得模糊，眼前之人似乎與腦海中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是他嗎？

隻有他才會說這樣的話，也隻有他才會堅定不移的拉着她的手不放。

可當眼前清晰，那面容的不同又讓朝殒生感到陌生。

可為什麼是他？

就在賀楓下定決心之際，在不知不覺間，他感受到了一絲氣力。朝殒生的手回握了回去，她平靜的看着賀楓開口道：“抓緊，可别把自己給拖進去了。”

說完，賀楓愣住的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變得堅定起來。

“知道了。”

就在此時，陸汐從後面跑來。在賀楓抓住朝殒生時，她急得團團轉，突然她靈光一現就跑向一旁不知做什麼去了。

“我…我，我回來了。”

陸汐還沒來得及喘上氣，就将手上的東西遞給賀楓。

“用這個！”

賀楓用左手接過，那是一根較長的藤條，看長度綽綽有餘。

似是害怕朝殒生再次松手，賀楓的右手遲遲不放，他将藤條遞了過去，直到朝殒生的左手握住。随後他的雙手一起發力，陸汐小小的一個，站在了賀楓的身側拉着他的臂膀一起使勁。

此時，朝殒生棄了先前的心思，一股腦的拉緊。死了是可以解脫，但她還有太多事沒有做完，現在的她不為求死，隻為求活。

直到身體如春筍般被拔出，三人瞬間脫力平躺在了地上。朝殒生的衣物早已被泥濘浸染，她平靜的看着天空，将手舉起來回翻轉，突然一個身影擋住了光亮，她伸出手被賀楓一把拉起，賀楓剛想說話，卻隻見朝殒生瞬間撲了上來。

她的手在賀楓的臉上不斷的摸索，想要發現這張臉的背後真正的模樣。賀楓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制止，直到朝殒生自己停了下來。

“你不是他。”

朝殒生開口道，她的表情慢慢變得沮喪，鼻頭的酸脹緻使眼眶裡的淚水不停的打轉。

“我當然不是他。”

賀楓抓住朝殒生即将垂落的手腕，再次貼了上去，“不管你說的是誰，我都不是。”

片刻，朝殒生抽回了自己的手，垂落到身側，輕聲道：“知道了，是我認錯了。”

賀楓攥緊右手，又緩緩松開，将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遞到了朝殒生面前。

“換上吧，你的髒了。”

朝殒生頓了頓，伸出手接過。然後背對着賀楓換了起來。

“為什麼想死？”

賀楓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讓朝殒生有些措手不及。

“就因為在山洞裡的話嗎？”

“……，不是。”

朝殒生猶豫了一下回答。

“不是？”賀楓的話音上調，明顯是不信。

“形勢所迫而已。”朝殒生快速的答道。

“……。”賀楓歎息一聲，“你說是便是吧，畢竟無論如何你所思所惱之事都會在那裡，逃又能逃到哪去。”

“你很了解我嗎？”

朝殒生換好衣服轉過身，看着賀楓道。

“沒有。”賀楓搖了搖頭。

“你救我的恩情我記住了，既不知我事，又不甚了解，那就請你少說些話。”

“你翻臉倒是挺快。”

賀楓輕聲道。

“……。”

朝殒生沒有答話，在對視片刻後，她坐在了一旁，思量着賀楓說的話。

逃？她确實是不應該逃，也不該有破罐子破摔的心思。隻是…既不能走祁山那條路，又不能魚死網破，她…又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