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告訴楚方寒,葉圓圓現在已經不是一哭二鬧,而是直接尋死覓活了。
而楚方寒過來後,稍微一查,就會知道:這幾種烈毒,隻是會造成非常嚴重的表面傷痕,卻并不會緻命,也不會損傷根基。
因為,柳蘭心推算出來的這些藥材,本來也就隻是一個障眼法,隻會讓葉圓圓吃點表面苦頭而已。
然後,葉嬷嬷會再讓楚方寒前往庫房,細查核對。把所有仆役叫過去,讓他一一詢問。
說起來,這也怪葉圓圓自己過于肆無忌憚。她不僅讓一個小道童插手藥房,自己也随意從裡面搜刮。
而且她不經造冊就徑自拿走的,還全是些凝露之類的低端材料。她是以為,自己拿些普通的材料,既可以給她添堵,又不會被真的追究責任嗎?
誠然,一些凝露、靈泉,不值得拿到台面上來分說。
但她也不想想,自己胡亂取用庫房,留下那麼大一道口子。葉嬷嬷要是不利用這點來算計她,都覺得自己是在浪費良機!
楚方寒将可以通過很多手段,來反複确認到,确實是葉圓圓自己,從庫房拿走了帶毒的藥材,給自己下的藥!
然後,所有人會支支吾吾地,讓楚方寒拼湊出一個真相:
葉圓圓,隻是打算給自己下一點粗淺的毒藥。然後吵嚷着叫來楚方寒,讓他為她“做主”。
到時候,再讓柳蘭心從旁一番勸慰。
考慮到楚方寒現在,或許已經對他們生疑。葉嬷嬷也不求柳蘭心能說服楚方寒,什麼長痛不如短痛,一次性割舍掉葉圓圓了。
但至少,為了不讓葉圓圓繼續胡鬧,楚方寒怎麼也要“表面冷淡”她一段時間。
就算楚方寒是本着為了葉圓圓好,也要讓葉圓圓“冷靜”下來。不能再讓她總以為,可以通過折騰自己、尋死覓活的方式,來“使喚動”他,從而一次次的自殘了不是?
如此,正好一石二鳥:
一來,讓楚方寒專注追查,這過于粗劣的下毒手段,最終對葉圓圓再冷一層;
二來,一場下毒風波之後,就算是葉圓圓自己,也無法想到,她的虛弱,除了中毒,還會另有其他的緣故了。
這樣,即使事後,宗門再來追查,也隻可能聚焦在這場不大不小的中毒上。還有誰會再注意到,那點不仔細查驗,根本無法發現的、被加重了的輔材呢?
如此,方能萬全。
葉嬷嬷再次閉上眼,一遍一遍過起了計劃中的種種細節——
隻要能稍微穩住楚方寒,讓他短時間内不要再幹涉葉圓圓的事情。給她們足夠的動手餘地。
而一旦她們得手,給葉圓圓的體内氣機中,融入進了一點微末魔息的氣息。
那一道宗門指令過來,楚方寒就是再想親自見到葉圓圓、詢問原委,也絕無可能了!
又梳理過一遍流程,将種種細節,和陸知一一一确認後。
葉嬷嬷睜眼,遲疑褪去,隻有堅決:一定要将葉圓圓,就此拿下!
“去吧。”葉嬷嬷對陸知一道。
陸知一背着一身冷汗,惹惹而去。
*
楚方寒在元鏡小世界撲了個空。然後追着花姑姑的行蹤,一路索迹。最終,在一系列陰差陽錯下,他隻是站在了花姑姑的喪禮上。
而喪禮上的故人,也不止是他。
還有正好在這個小千世界遊曆的柳蘭心,聽聞故人離世,也來祭奠了一番。
更巧的是,楚方寒順着花姑姑死前的行蹤繼續追查。發現她半路遇害時,正要前往去趕赴的邀約,是來自玉秋仙府内的、她的一位故交。
當然,從花姑姑出行,接受邀請,到遭遇邪祟,不幸身亡。
每一步,都合情合理。
但,楚方寒卻覺得,這一切都過于合情合理了。
拿着手中指向玉秋仙府的線索,楚方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先入為主、疑人偷斧?
是玉秋仙府真的有問題,還是,他想讓玉秋仙府有問題?
楚方寒微微閉眼,知道自己是徹底的心亂了。
他随即低笑一聲:
承認吧。其實,他的心,早就亂了。
從阿圓轉身而去那一刻起。
楚方寒想要鎮定下來,擯除雜念。
但心中紛亂,根本抑制不住。
數息之後,他猛地睜開微紅的雙眼,起身飛遁,直往玉秋仙府!
他要去找阿圓,親自問清楚!
而當他終于下定決心,要找到葉圓圓,和她從頭到尾、開誠布公……一瞬間,楚方寒忽然覺得天寬地闊!
他何必在這裡,四處查證?
他為什麼不能直接去問阿圓?
而此去,隻要她,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甚至不需要合理的解釋。隻要她,主動過來,牽起他的手,請求他,忘記他們之間所有的不快……
……這一刻,楚方寒終于看清楚自己。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原諒她!
迫切地想要回到,葉圓圓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依賴的時候。
回到他們的曾經。
而當确認這一點,楚方寒甚至想要低笑出聲。
他大部分,想嘲笑自己的愚蠢。還有一點,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若是他不斷提醒自己,葉圓圓的欺瞞和虛僞,一直保持着對葉圓圓的冷淡。或許,終于有一天,他真的可以将葉圓圓這個人,從自己的生命中斬除。
但,當那一天在藥房,葉圓圓拒絕了他伸過去的手。選擇獨自掙紮着,在他面前,拼盡所有,拖着殘破的身體離去。
他就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冷淡她了。
在那一刻,他為了麻木心中的痛楚,而對她保持的距離和防備,就已經如沙礫堆積的土牆一般,被她的一個轉身而去,傾摧瓦解。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心底壓抑的思念,就在催動他,去憐惜她、去原諒她的所有。
可笑,他直到現在,才看懂自己的心。
不過,應該,也還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