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五月已經熱到中午穿短袖的程度。

講台上的老師撸起襯衫袖口有理有據地講着有關那個一隻眼是紅眼一隻眼是白眼、一半是雌性一半是雄性的“畸形”果蠅的遺傳題，而台下的同學早就昏睡過去七七八八。頭頂上不知被誰偷開的風扇悠悠轉着。

“都醒醒！你看看你們的學習态度！”

“趕緊起來認真聽課，還有五分鐘才下課了，再堅持堅持啊。”

生物老師又無奈地敲敲黑闆，歎氣道：“我知道這次期中的卷子是有點一定的難度，但是據我所知也有拿滿分的，好好聽啊，我再把這個題講一遍。”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方耀頂着一頭早晨洗炸了的頭發趴着瞄了眼黑闆上方的鬧鐘——11：49，随着秒針的轉動，心裡默念：

3

2

1

叮鈴鈴——

“這個性染色體數目異常就會導緻這個果……”

老師的聲音淹沒在威力堪比炸彈聲的下課鈴中，無奈地把手裡的本子一收：“下課，趕緊吃飯去吧。”

後排的朋友早以千米測試的速度沖了出去，而不急不慢的人也有忍不住吐槽。

“真的開眼了，頭次見長得這麼不如意的果蠅，出題的老師怎麼想的？”

“别說了，這套卷子都挺不正常的，遺傳題做得我腦子直打結，能做90+的在我這兒就是變态！”

“誰說不是，對了，我得回宿舍洗個頭，你幫我帶飯吧。”

“行，我拿教室一會兒上自習你吃。”

昌城一中的中午是學生們最有活力的時候。

在别人忙着擠樓梯期待吃上口熱飯時，方耀偷摸環視一圈後坐在自己位置上慢吞吞把手伸進桌洞，翻出帶着紅點的對話框。

【方女士】：【記得吃藥。】

骨節分明的手快速摁着回了個【知道了】。

“嘿！幹嘛呢！”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他吓了一跳，手機先于大腦作出反應猛地把手機扔進書包裡，而後看向犯賤的人。

“嘿耀哥，化學卷子抄完了，給你。吃完飯打會球兒去？幹巴巴坐在這裡指望小明的鐵樹開花啊？”

說着指了指空調前面擺放突兀的鐵樹。

“大彬你他媽有病吧吓我一跳，”方耀笑着捶了眼前一米八六的人，“不去，我這運動會傷的腿還沒好呢，還有别被老戴抓着，要不通報批評檢查三件套一個也落不下。”

老戴是他們的年級主任，也是隔壁班的物理老師，一米七的個子腦袋圓溜溜的，平時上課的時候嘻嘻哈哈，可下課抓校規校紀那可就是出了名的魔鬼。

看着他哥右小腿上的石膏，林傑彬難受地瞥了他兩眼：“行吧，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就跟‘瘋子’他們去打了，一會兒回來給你帶飯啊，等我呦~啾咪。”

“……快滾。”

待林傑彬轉着手裡的籃球走出教室門後，五十人的教室終于隻剩他一人，托他一直生病不來的同桌，他趴在窗前——

樓前小花園裡的桃樹李子樹葉子茂盛得很，樓下卻是密密麻麻移動的腦袋，活像被迫出來曬太陽的喪屍大軍。

待“喪屍大軍”們走得七七八八，不知道是春乏或是本身身體就不好，方耀感覺這個太陽曬得他又想趴下睡覺，拉好窗簾回到自己位置，調整好姿勢趴在卷子上剛要昏睡過去，就聽見房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請問……方耀在嗎？”

是個女生的聲音。

“在，”方耀有些皺眉地直起身，從微卷的發梢，看得出女生打扮過了，“我就是，有什麼事情嗎？”

“啊…我知道，我來……你可能沒印象了，我想跟你說……我那個……我就是喜……喜……”

女生小巧的臉龐算得上漂亮，方耀等了她一會兒，見女生有些害羞低下頭不再繼續說，他彎腰從書包裡拿出一盒草莓牛奶。

“這個你拿着，喝了對身體好。我記得你，字寫得很漂亮，高一好好學習不要再逃課了，還有就是我已經有喜歡的……”

吱嘎————

桌腿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音把方耀滿嘴胡扯的聲音淹沒。

倆人一起看向“噪音制造機”，隻見一個老老實實穿着他們學校出了名醜的紅白配色的校服、背了個黑色書包的人臉色很臭地、一言不發地從前門往他們教室裡拖桌子。

“這位同學不好意思，”腿上的石膏不便于他站起來質問他，方耀隻好略微提高音量，“你誰啊？”

方耀長相已經夠出衆了，隻是有點攻擊性，要不然女生也不會趁中午沒人的時候來表白，不過現在進來的這個人可是在他們年紀神一般的存在，自帶一份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女生偷偷瞄了幾下，那人卻看都不看方耀一眼，隻是自顧自地擺弄着自己的桌子。氣氛跋扈起來，女生滴溜溜打量了兩下，她小聲謝過方耀的牛奶一溜煙從後門跑了。

而方耀打量着，眼前這位同學大概跟林傑彬差不多高，白色的校服袖口被卷上去一塊兒，顯得他搬桌子的手更加的修長分明。而且别說回答了，自始至終那位同學就跟沒看見屋子裡有他這個人一樣，側身穩穩走進來。

“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方耀繼續好心提醒着，那位卻看都沒看他一眼把桌子扔到講台旁邊接着走了。

？？？

這方耀能忍？

滿臉問号的方耀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還沒等給林傑彬發消息，那斯拎着袋子從後門蹿了進來。

林傑彬：“你的飯，加量米飯一份不辣的土豆絲還有一根雞腿。”

方耀：“謝了，怎麼這麼快？”

打開袋子拿出自備的筷子方耀開始了今天的第一頓飯。

“快什麼？你是不是又睡過去了？這都一個小時了，還有謝謝老闆，中午吃了半條魚，”他一開口方耀就翻了一個白眼，“感謝老闆請客。”

說着眼前的人拿出自己的飯卡放在桌子上。

沒跟他一般見識，三下五除二把飯吃完從書包拿出藥片吃下，朝着桌子旁邊“來路不明”的桌子一指。

“怎麼了？”林傑彬茫然走過去轉了一圈兒，“有什麼不對勁的？”

“那個桌子，”方耀強調，“一個跟你差不多高的男的搬進來的，就剛才。”

“哦——楊樹呗，原來是真的啊。”

“什麼楊樹，那個年級第一？”

陸陸續續進來的同學豎起了耳朵，方耀則把垃圾遞給林傑彬，後者走到垃圾桶旁邊：“對呗，就是他。”

“他來我們班幹什麼？”突然有人像是想到什麼般看了眼方耀，“不會吧！真的轉啊！”

“方耀你沒聽說嗎？”

“他應該沒，大概就他不知道。”

方耀無語地看着衆人一驚一乍，敲敲前桌程冉的肩膀告狀：“班長，你看見了，他們這算不算霸淩？”

“客觀來說，不算。”

無語地攤攤手：“那主觀上呢？”

“哎呀反正呢，就是據說前兩天的期中考試他沒考好，從重點班掉下來了。”班長手裡拿着筆興奮地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