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挂了?
“你怎麼答應我的!”
往前走的步子頓住了。
是方蓉蓉的聲音,是種他從沒在她那裡聽過的,憤怒的聲音。
“你說你不會再接近他,有事你來找我,我全心全力負責......放過阿耀,他現在這樣就很好!”
她在跟誰說話?
方耀後退幾步透過窗看向屋内——
那是比方蓉蓉高一頭,此刻背對自己的身影,跟白天目送離開的相差無幾。
自己無比熟悉的人。
“要是今天我不去醫院拿報告,你......我還不知道你在操心這個事!!”
“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方蓉蓉立刻回:“你為什麼總是在道歉?”
“對不起。”聲音還是那樣清冷,楊樹一如既往的音量說着:“隻是他嗜睡越來越厲害了,我......”
“醫生說是正常的,”打斷他,方蓉蓉看着他沉了口氣,“隻要之後好起來就行。”
“之後是多久,好不起來怎麼辦?”
這次方耀看見他緊繃的下颌。
“小樹!我是他媽,親媽媽!我會照顧好他,我知道你關心他,但在那之前你先好好照顧好自己行嗎?我是不知道你現在什麼情況……但不要再逼我了好嗎?”
“我……”
楊樹噤了聲,方耀看向他,他的手動了幾下,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對不起,我不想這樣,小樹,我不知道怎麼待你,你有需求盡管提,除了……”
“明明是他……對不起你……對不起……”
話還沒說完,音裡就帶上了哭腔,方蓉蓉擡手把噙在眼裡的淚擦了一下,想着在說點什麼,往窗外瞥了一眼外面的雨。
就這一眼。
方耀看見她背,明顯直了起來。
“阿耀?!”
猝不及防,方耀對上那雙漂亮了四十多年的眼睛,隻不過此刻裡面的驚恐讓方耀覺得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麼。
而聽到那兩個字,另一個人猛地扭頭,手裡握着來不及放下的手機也嗡嗡嗡嗡響起來,他卻像是沒感覺到。
方耀卻有種涼雨突然掉進了骨頭縫的感覺。
生疼。
框在窗裡的兩人都像是劇中的情景上演,而他像是在晚間八點檔手持遙控觀賞的外來人,而劇中人的表情因為他的控制而暫停。
方耀一直喜歡寬闊的視野。
以至于他自搬家起就對門口左右兩邊的平開窗戶不滿意。也跟方蓉蓉說過想弄個落地的,但他嫌麻煩就沒弄。
站在窗邊的方耀手攥緊,像是要把什麼緊緊握住、揉碎才肯作罷。
即便手中什麼也沒有。
透過玻璃跟女人四目相對,突然有點慶幸方蓉蓉沒有聽他的把窗戶換掉,但又可惜。
要是窗戶再小一點就好了。
就不會看到楊樹繃緊的下颌和眼中的氲氣。
也不會看到方蓉蓉的難以置信和想追出來但又不敢的拘謹。
他就可以走掉,走遠。
挑個合适的時間再回來。
右腳後拖産生的摩擦聲讓方耀生生别開臉,可身子卻像是被這按時到來的雨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方耀。”
楊樹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方耀這才像是找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慢慢回過神看向他,眨了兩下眼。
雨終于不可遏制傾瀉下來,豆大的雨點子毫不留情地砸在方耀身上,眼前的被藏進雨幕裡變得模糊。緊接着身後傳來汽車滴滴的聲音。
是劉叔。
他急急忙撐起傘把自己遮到傘下,拿着毛巾擦着他的頭發。
“方耀......”
楊樹又念了一遍名字。
方耀隻是看着他,許久之後才隔着窗戶,不知道對誰說,可能是楊樹,也能是方蓉蓉,也有可能是身後一直歎氣的劉叔。
“我病了,我不知道。”
或者是他自己。
他不清楚。
“你沒有......”楊樹垂下眼,這次他站在燈下方耀都看不懂他的神情,隻知道這次他對着方蓉蓉說:“我知道了。”
他拉開門,方耀下意識沖出傘跑到他身邊緊緊拽住他的手,帶着祈求的目光,像是在說不要。
“方耀……”方蓉蓉輕聲說,“他累了。”
腦袋中像是有什麼東西破碎成片。
方耀松開手。
而楊樹沖進雨幕跑過街道打開門。
再沒看他一眼。
世界開始扭曲,右邊的燈開始泯滅,聲音鑽進耳朵像是摁下了慢放,手臂被人抓住,一個晃神眼前就突然出現一張淋濕的女人的臉,嘴裡像是說着什麼。
又一個晃神。
扭曲的牆開了個縫。
可最後都被雨無情地撲下,蓋在大地上。
這次天氣預報又錯了。
20分鐘後,是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