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貞帶着洛蛳回到洞穴,結果一進洞口,就看見了一團人影,埋在晦暗不明的角落,把她吓了一跳:
“哎呀媽呀——”
單北渾擡起頭,平靜地問:“去哪了?”
何貞敏銳地感知到,他此刻内心絕對不像表面的平靜,小心地應對,“出門玩一會兒。”
“去找你的小夥伴玩了?”
何貞暗自一點頭,明白自己肯定是暴露了,幹脆說實話,“對呀,我不主動去找師姐她們,那她們就要來找我了,萬一和你碰上,不是又一場沒必要的争吵嗎?”
他先出一招:“你的發色怎麼變了?”
何貞下意識摸摸自己頭頂,差點脫口而出:因為我的天魔幻形術練得不到家,所以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幸虧她及時打住,用撒謊不打草稿的能耐現編,“我去見師姐她們,當然變成平時的模樣。”
單北渾點點頭,不再追究這一點,又出了第二招,“你說你今年二百七十歲了,但是骨齡卻很幼小,怎麼回事?”
老天鵝呀!他是才想起來這回事嗎?
他站起身,從角落走近,人也從陰影裡解脫,“還有一件事,我想起來,蜂姑曾經說過,她修煉天魔引和攝魂術,會影響子嗣後裔的孕育,所以……”
“所以你應該好好學學生理衛生知識,别光想着練你那個破劍了。”說出這一句時,何貞就已經設想到,下一步肯定很慘烈,果然——
整個山崖被掀飛了一角,洞穴在瞬間消失了,天光灌入,局面刹那失控。何貞顧頭不顧尾地一路狂逃,還朝着洛蛳大喊:“跑啊!劍魔瘋啦!”
身後,是埋頭孤立的單北渾,他右手執劍,渾身冰冷,眼底卻熾熱,滔天的怒焰下,一劍平出,斷開了浪濤,将廣闊鹽灘劈出了一道深綻的痕迹。
“快跳海!”何貞大叫一聲,洛蛳撲通一聲蹦進了海水裡迅速遊遠,并且逐漸幻化出龐大的蛩蛩。何貞淩空一躍,跳在海獸背上,看了一眼身後暴走的劍魔,迅速轉過身大叫,“快走快走!你能甩掉他吧?”
在這種狀态當中,洛蛳是不能說話的,隻能發出兩聲啾啾的叫聲。她快活地仰天而起,躍動出一條圓滿的弧線,壓着巨大水浪砸進了海裡。
何貞的聲音夾雜在咕噜噜的水泡中,“别潛了……我擦……你潛進麼深……咕噜噜,我沒有鰓呀!”
這一條路近些天已經跑得太熟了,洛蛳直接就帶着何貞趕到了玉蝴蝶幾人的海灣,何貞倒抽一口氣,默念:“這下好了,可以讓梅梅看看第一手教學了。”
劍魔腳踏淩空,緊追在身後,中間大概隻相隔了十來米。但是他一劍平出,斬斷一路上的氣浪,波及到了最前方的何貞。她感到了危險,冰涼的鋒刃已經擦過了背心,隻能一翻身從洛蛳背上滾落,陷進一汪海水裡。
單北渾迅疾而至,氣勢壓頂,迫得洛蛳變回了人的形狀,她一個躍動,靈巧地紮進水裡,一路猛潛,想鑽到很深處躲避。單北渾輕蔑地下瞥了一眼,倒轉劍柄,一招風雨如晦切分開了海水,造成了一個恐怖的空置區域,将深層的洛蛳暴露出來。
她一臉懵逼地往上張望,看見了一雙冰霜般的眉眼,單北渾現在頭腦并不算清晰,看見一個人就直徑沖上來。洛蛳眼瞳緊縮,發出一聲生理性的尖叫,右手化成尖利的爪子,朝上撓了一道,與劍鋒交錯出尖銳的響聲。
另一道劍鋒從旁側切入,單北渾感受到另一股熾熱的劍意,他收劍後退一步,海水從四面八方傾瀉回歸,巨量的潮湧造成了一場細雨,梅辛怡追得很緊,一路沖破了細細的雨簾。兩個人在空中交換了數劍,一切恍如電光石火,忽然同時用了一招蘭摧玉折,水蒼玉的劍身斫擊在斷劍表面,氣浪震開了兩人。
單北渾恍然夢醒,氣沖沖罵了一句,“你怎麼會?而且,你學得是什麼玩意?!”
梅辛怡反手一挽劍,足尖點在水面,含着一抹詭異的輕笑,臉上浮起一團潮紅,眼底更加猩紅豔麗,“随便學一學,你的劍招挺有意思。”
“你……你有堕魔之相。”單北渾一時驚詫,随機又谑笑起來,“我早說你得練瘋了,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梅辛怡一挑眉,“也沒什麼不好,不都說黑化強十倍,洗白弱三分嘛。”她變一招拾翠洲頭直取而來,單北渾錯開了這一劍,偏身在斷劍側鋒一敲,彈指将她擊退,迅速變招風流雲散,刮起的氣浪形同實質,割破了梅辛怡外衫。
她離得太近了,根本閃不及,感覺自己肩臂流下幾道濕漉漉的血迹,但是輕微的外傷根本阻止不了她,反而激發了兇性。她邪異地一笑,同樣回了一招風流雲散,但架勢古怪,學得似是而非,卷積起來的氣刃一路歪斜着逼向了單北渾。
他不單是很氣,還氣得想笑,不再留手,一旋身提起十成功力,一招百無禁忌,摧枯拉朽,将梅辛怡裹挾在磅礴的氣浪中。
仿佛千百支刀兵切割過身體,在淩遲的決絕當中,她恍惚失神了一會兒,等到稍微恢複神智,就感到自己正在墜落,從高空被丢下,輕飄飄砸進了淺水區的海灘上。一排海浪翻卷過來,兜頭蓋臉包裹住她,又馬上将殘破的軀體露出。瞬間,沿着身體周遭洇透了一圈鮮紅的血,從許多切割的傷痕中汩汩冒出。
大量的失血讓這幅身體迅速變冷,但是那隻左手卻是滾燙的。梅辛怡神魂出竅,艱難地轉頭去看,發現泡在海水裡的左手有了一些變化,它正生長出許多毛茸茸的觸須,不停沿着手腕的皮膚,往下鑽動,越來越多地鑽進了皮膚,那隻蟲肢好像被激活了,五根節肢不受控地攥緊,一股詭異而……肮髒的力量倒灌進身體。
單北渾追擊過來,忽而遲疑地停住,愕然注視着下方抽搐的梅辛怡,她在血水裡發癫,渾身劇烈地抽動,左手明顯漲裂開一大團明黃色的蕊,跟體外的血管般拼命往皮膚下合并。忽然一聲大吼,她被動彈射起身,雙眼瞪得目眦欲裂,在強烈的痛苦中,把雙手合攏在自己身前,看見一層似乎是蟲甲的外殼,從皮膚表面浮現,包裹自己,修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