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從登陸艙裡出來,暫時還能感覺到那種頭重腳輕的暈眩,她稍微緩了緩,回身關上陳舊的登陸艙,再也不想看見裡面紛亂的線路,還有暴露在外的電路闆,一切東西都讓她有點想吐。
曾經,她對這些十分沉迷,每天都過得充滿激情、熱血沸騰,看着自己的點數上漲,名次在排行榜上一路上升,是天底下最刺激的事情。但是好景總是不長,波峰之後總是波谷,她已經老了。誠然,她的外表絲毫不見蒼老,還是青春活力,但是她明白,自己已經快被篩選淘汰掉了。
長江後浪催前浪,江山總有後來人。
她能毀滅一個副本世界,但是她無法毀滅自然規律。
回到前台點了個卯,白流蘇見到她微一愣,馬上換上了和煦寬慰的笑,“被淘汰了沒關系,已經有不少人下線了。”
周圍傳來了陣陣低聲哭泣,那些是先一步失去競争機會的員工,一般都是新人。老員工大多是滿臉麻木,慢吞吞拖着步子,回到自己膠囊罐一樣的休息室。
“你看,隻剩下了50來個……”白流蘇停下了安慰,他明白對于以前的榜單第三,50名開外的成績實在不能算安慰。
白栀并不在意,前傾身體,将自己展現在平台上,“我覺得這個副本對我有一些不良影響,我要申請調試。”
“啊?”白流蘇滿頭問号,“不應該吧,這個副本建模部門準備了挺久的……”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漸漸停下了話語。
白栀不理會他的辯解,一撩開頭頂黑發,半邊的頭皮軟綿綿脫落,跟舊房子的破牆紙一樣,剝落下來露出一截白花花的頭骨。
白流蘇差點媽呀一聲尖叫出來。
白栀顯得很疲倦,慢吞吞站起身,“顯然建模部門做得不合格,靈魂綁定對我的本體産生了不良影響。”
“那個……”他慌慌張張站起來,極力地想着怎麼解決,“我得寫一張申請表……好久沒出現這一類失誤了。我想想表格被我放哪了……”
白栀貌似不經意地問:“那需要多久,我才能恢複正常?”
“唔……”他的臉色很為難,“這不好說,要看上級什麼時候審批。”
“不如我直接去建模部門吧。”白栀伸手,輕輕合在他到處翻找的雙手上,“省掉中間步驟,你也不需要填表格,也不需要等審批,我也馬上能恢複,隻需要給我一張通行證。”
“但是那樣不符合規定……”白流蘇陷入了掙紮裡,他看了看對面可以說面目全非的白栀,耷拉着的頭皮還在緩慢地往下剝離,露出越來越多的頭骨,最終,他妥協了:
“好、好吧——我手寫一張通行證給你,喏。但是我還得提醒一句,建模部門的人都很……難相處,跟你們在副本裡見到的NPC不一樣,你盡量别惹他們。”
白栀想要微微谑笑,但是扯動了傷口,痛得她龇牙咧嘴,最後淡漠地點頭,“我知道,他們對我,就像我對待NPC的态度一樣,都不把對方當人看。”
手持這張通行證,她一路暢通,路上遭遇了幾個保安機器人的堵截和追問,隻要出示通行證,讓它們掃描一下白流蘇的簽名就行了。建模部門在13層,占據了一整層空間。電梯門一打開,正遇到一個男人從玻璃門出來,他一身黑色襯衫,西褲修身,渾身都很素,唯有腰間系着一條名牌皮帶,胸口釘着名牌,印着三個字:從是有。
他顯然是到茶水間喝水,一邊用将杯子放在咖啡壺下,一邊毫不掩飾自己凝視打量的眼光,上上下下把白栀看了個徹底,最後才帶着一抹谑笑,“你是樓下的人偶妹?你上來幹什麼?”
白栀轉過身,露出後腦的傷口,“我來修BUG。”
從是有一挑眉,十分意外,“按照規定,你得先填表申請,等我們手上空閑了,才接受調試的工作。”
她聳聳肩,“白流蘇讓我來的,他說自己找不到申請表了。”
“唉——”他無奈地歎氣,揮了揮手,“我就知道前台秘書不靠譜,你過來吧。”
白栀跟着他進了玻璃門,門後光景一轉,一面巨大通透的落地窗,占據了整一面牆,入眼就是高樓林立的繁華都市,此刻的時間是下午3點多,陽光傾瀉在整座都市,壯闊非凡暖意融融。不遠處矗立的幾座玻璃建築,反射着光污染,刷拉一聲,一隻手不耐煩地扯過來窗簾,也打斷了白栀的出神。
她已經太久沒看一看自己的世界、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了,幾乎沒法從窗口轉移開眼光。
但是這些人體會不到她的激動,眼前的光景是他們每天都看,看膩歪的。
拉窗簾的人,是坐在靠窗工位的女人,她同樣一身修身工裝,黑色襯衫加窄小套裙,十指塗着鮮紅的指甲油,正用一枚小锉子在修指甲。
從是有走過去,漫不經心坐到她的辦公桌,開始跟她聊閑天,“薄曼,你管技能卡設計,你看看這個人偶妹,她怎麼了?”
薄曼滿臉的不耐煩,把指甲刀扔開,掃視了一眼白栀,口氣很沖,“有什麼問題?我看你挺好的啊。”
白栀也不做聲,默默轉過身,露出腦殼後的一道大口子。
從是有馬上打趣,“肯定是那張随心化形卡的問題,當初我就說你設定得太倉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