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珅也後悔自己剛才的口不擇言,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我勸您不要去和姽婳交涉,你們沒有什麼共同處,都不可能引起對方的同理心,一句話說不好,隻會把事情引向更糟糕的境地。趁現在還有回旋的餘地,答應了她的條件吧。起碼先把我們弄出去,到了主世界,才是我們的主場,不要在副本裡跟穿越者硬剛。”
馬挪臉色糟糕地走出了密室,重新面對眼前破爛的談判場面。他坐回自己的位置,雙手擺在臨時拼裝的平面上,滿臉不情願地說:“我——我答應了,今天這幾條……”
姽婳擲出一張卷軸,高級淡雅的絲絹表面上,已經用黑色墨汁記錄下來了剛才的幾條。
“已經寫好了,各位請簽字吧。”
馬挪眼神發直,眼見得又要破防了。傅景珅急忙出來救場,“你們弄出這份條文,是要用在什麼地方?”
姽婳歪着頭,“随便開個例會都要書記員記錄,這麼正式的三方會談,怎麼可能沒有文字留存?出去以後我們會重新拟定部門員工守則,然後給白秘書正式往上提交的,不用着急。”
馬挪臉色奇差,時時刻刻都想掀桌子,這大概是他此生至此,參加過的最糟糕的一個會了。傅景珅不停地給他使眼色,暗示他忍耐下來,不要上臉。
範瑰從翅膀上拔下來一枚金色羽毛,放在馬挪手邊,“馬總請吧,您的用筆都跟别人不一樣,高不高興?”
馬挪掃視了一眼鋒利如刀的羽毛,緩緩伸出手去。
範瑰卻忽然把羽毛收回來了,“不想用啊,那咱們還是歃血為盟吧。”
她坐到了馬挪身側的位置,把臉上覆蓋的金色面具揭開,沉重的金屬面具被放在桌面,發出咚的一聲。馬挪總算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她的輪廓十分俊秀華美,但冰冷得不像真人,猩紅的瞳孔裡能看到正在運轉的機械組件。皮膚與血肉下,也傳來細微的金屬聲響。
“副本是你們用數據虛拟的,卻是我們用血肉重塑的,你們揮動筆尖的一秒,我們可能在副本裡活了千百年。”她将羽毛的尖端插進戰铠的縫隙,沾了一截鮮紅的血液出來,擱進了馬挪手裡。
他怔怔看着手裡的羽毛,甚至能嗅到鐵鏽般的血味,感覺手掌在輕輕抽搐。
“好了,”姽婳笑着走近,“給馬總留點面子……這話是不是很熟悉?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嘛。你們與白流蘇之間,不是一直這麼互相配合嗎?這原本不是什麼高級的手段。”
何貞在長桌另一頭笑哈哈的,“這你就不懂了,手段不在于多高級,好用就行。”
馬挪現在的臉色确實是一陣紅一陣白,他顫抖着在卷軸上簽了自己的名字。一邊的薄曼和從是有早就吓得安靜入雞,乖乖把名字簽上。輪到連司時,他臉頰下的咬肌鼓起,明顯正在咬牙切齒,但是最終什麼都沒說,大筆一揮,字迹簽得龍飛鳳舞,好像在拿簽名洩憤。
卷軸輪到傅景珅時,一隻手蓋住了他面前的絲絹,傅景珅心裡一緊,擡頭卻看見了一個之前并不認識的人。
梅辛怡盯了他半天,忽然問:“我為什麼以前在副本裡見過你?那個人不是你嗎?”
傅景珅微歎,“不是我,有時候……需要的NPC太多了,為了減少一些工作量,我就用主世界現成的人提取數據,直接投射到副本裡。所以偶爾,你能在裡面看見一個從名字到性格,各方面都跟我一樣的人,但那不是我。”
梅辛怡點點頭,放開了手,“我遇見的傅景珅,是一個好人。”
他手底一停,又歎了口氣,“這個我也是好人,隻不過這次我們站在了不同的陣營。”
簽名儀式完成後,卷軸被姽婳小心地保管起來,好像一件代表榮譽的獎杯。她一揮手,“行了,本次三方會談圓滿結束,幾位可以自行離開副本了。”
馬挪帶着垂頭喪氣的建模部門,排着隊去到密室裡下線。白流蘇則滿腹心事地落在最後,從姽婳面前經過時,他實在沒忍住,站住腳了,開始質問她:
“你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嗎?這次看起來你赢了,你也爽了,但是他們回去以後……”
“會馬上開始籌劃血腥暴烈的報複。”姽婳臉色平淡地替他補充完。
白流蘇又懵了,“你明明知道……你就是故意的?為什麼?難道……”
“對,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雙方從勾心鬥角,變成明刀明槍對抗,最後變成你死我活,同歸于盡。”
他瞪大了雙眼,無法理解,“為什麼?你……你要毀掉公司?”
“因為它無法為世界帶來任何美好的東西,它隻能制造出一個又一個怪物,比如我,比如冥王星,還有朦胧和白栀……”姽婳的表情裡是死氣沉沉,還有淡淡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