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很快恢複了平衡，同樣傷痕累累的胡桃夾子也安靜下來，重新變回了沒有生命意識的木頭，癱坐在地上。牆壁上的一扇小門打開，走出來一個穿着古闆制服套裝的女人。

“薄曼？”何貞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女人的身份，但是馬上又自我懷疑起來，雖然對方那張臉跟建模部門的薄曼一模一樣，但是神情很呆闆，跟失去了靈魂一樣，眼光空洞洞的，更沒有薄曼的傲慢勁頭。

她走到了唐璃砂面前，冷漠呆滞地說：“恭喜17号唐璃砂通過面試，獲得了玩具工廠的工作機會，請跟我來。”

何貞看了一眼縮在後面的柳絮，詫異地問：“她們是一個小組的，為什麼柳絮沒獲得工作呢？”

薄曼瞥過來一眼，對着柳絮分辨了幾秒，“她受傷了，不适合本崗位，我們需要的是身體健康、精神飽滿、技能高超的員工。”

“呵，”何貞發出冷笑，“真的是快穿公司制作出來的副本哈，跟主世界一模一樣。”

柳絮身為當事人，反而不敢有什麼意見，像隻小貓一樣縮在幾個人身後，看着唐璃砂跟随薄曼從自己面前離開。

“沒事的，”何貞還伸手輕拍了她兩下，安慰她，“你還有7天，還有機會。”

她沒說話，反而路過的唐璃砂兇惡地一瞪，“我隻剩3天時間了，我沒有機會了！所以我一定要赢。事實證明，我就是比你們強，我可能在體能戰鬥力上稍顯遜色，但是我會動腦子，所以我才是最後的赢家，我才是他們需要的高端人才！”

何貞滿臉嘲諷，“你不是會動腦子，你是會撒謊出賣隊友而已。不過也對，他們确實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我們這一千個人要是不相互死鬥，爾虞我詐，那他們哪還有好戲看？”

唐璃砂明顯并不贊同她的話，但是又不好反駁，隻能又兇狠地瞪了一眼。雙方不歡而散，她跟在薄曼身後，又忍不住追問了兩句：“我就是你們需要的對不對？我是不是曆來表現最好的？赢了就是赢了，我才不會後悔，這是我應得的！”

薄曼在前面忽然停住腳，唐璃砂急忙也刹住，她再一擡頭，眼前已經從昏暗逼仄的小通道變成了一處開闊的拱形空間，臨入口的一間小小加工室，就像是間半開放式的小工位，上面已經坐了一個唐璃砂。

一下子面對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唐璃砂看愣了。但是那個自己又有略微的區别，她明顯年級大了一輪，眼尾嘴角有一些皺紋，頭發也幹枯毛躁，胡亂編成條發辮，用一片破舊的布巾随便系着。她正在操作一台老式的縫紉機，雙手的十根手指都包裹着創可貼，可以清楚看到傷痕累累的疤痕。

“快了快了……還有30件……再縫30件，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了！還有30件……還有30件……”

她的精神也很不正常，嘴裡念念叨叨，手底下不時地抽搐一下，在轟鳴震動的縫針下穿梭，光是看着就挺刺激。

唐璃砂震驚了半天，才慢慢回過神，“這是誰？她跟我有什麼關系？”

然而薄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繼續往前，下一個工位坐着個年紀更老的唐璃砂，頭發已經花白了，顯得有些稀疏，戴着一副厚重的老花鏡，視力所剩無幾的樣子。她正熟練地操作着切割機，将木料切割成小方塊，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眯起眼睛下意識提了提鏡框，欣慰地說：“終于來了？前面負責上漆的那一環節很久沒有動了，總算盼來一個接替她的人，快點過去上工吧。”

“我不明白……”唐璃砂還想再問兩句，但是薄曼在她背心推了一下，推着她往前走，還不時地催促：“快點，前面就是你的工位。”

那間半開放式的小隔間，應該是廢棄了一段時間了，滿是灰塵，還有零星幾條殘破的蛛網，但和桌面上的驚悚景象比起來，都不算什麼。

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具幹屍趴在桌面上，她一定死了很久了，所有柔潤的皮膚都已經幹癟，眼眶和臉頰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幹癟細長的手指端還夾着一根筆，但是已經和腐朽的皮膚融化在一起，油漆塗料也完全幹透了，桌面上滿是紅紅藍藍的筆畫痕迹。

薄曼塞給唐璃砂一盒全新的畫筆，還有新的塗料，“你要負責把幾個密室房間複原，所有的道具都要再制作一套出來。”

“等一下……”她還是在迷亂的狀态裡，完全搞不明白，“你們找我來，就是幹這個？為什麼？我不懂……”

薄曼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不然你以為是幹什麼？”

“不、不對……”她還想再争辯兩句，後一個環節的那個老年版唐璃砂勸告了她兩句，“行了，17号唐璃砂每次都會赢這個遊戲，這個遊戲就是為我們準備的，這個地方也是為我們準備的。”

“我還是不明白……”她坐在工位上喃喃自語，薄曼已經耐心告罄，抛下一句：“今天必須完成50組木偶塗裝，不然不能下班。”

“唐璃砂還是太多了。”老年版的比較樂天知命，湊過來诙諧地說了兩句，“我從來沒有準時下班過，因為我實在太老了，眼神欠佳，手腳也慢。不過沒關系，等我挂了以後，下一個唐璃砂會來接替我，到時候流水線就會快起來了。”

唐璃砂慢慢轉過臉，看着自己面前桌上的工具和塗料，她又轉頭看了看一側，無數的工位上，有無數的唐璃砂，無數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隻是有的風華正茂，有的已經垂垂老矣，更多的是中年版。她們低頭俯首，忙于自己的環節，日以繼夜重複着毫無意義的工作，維持着這間專屬于唐璃砂一個人的地獄副本。

“叮——”頭頂傳來一聲電子廣播，一個柔美的AI合成女聲宣布，“第1037次神奇玩具工廠面試程序即将開啟，請員工盡快将上一個房間場地複原，同時請确認第1038次面試程序的場地準備無誤。”

唐璃砂垂下頭，又看了看桌面上那具化為塵埃的幹屍，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