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那個東西,是從我的身體裡掏出來的嗎?那個一直在我的腦子裡?為什麼?
格物沖過來抓起了她,躲過了身後滾石的追趕。他把人抱到黑暗處,極力想找點光亮,觀察一下雲舒的情況。但是周圍唯有一片黢黑,什麼都看不見的境況讓他非常抓狂。
“他拿走了……小格子,他把我的智腦拿走了……”雲舒不可自控地抽搐了一下,她覺得自己思維遲鈍,情緒和記憶都在飛速地流失,但同時也在喚起另一段以前沒有過的記憶——
密密麻麻的地下通道,宛如一個電子昆蟲巢穴,頭頂高聳空曠的空間裡,無數金屬支架密密匝匝排列着。
她看見自己的軀殼,被懸挂在支架底端,往前看有無數個自己,往後看同樣是無數個自己。一模一樣的軀殼在流水線上勻速運輸着,來到了一雙巧奪天工的手裡。
那是一團模糊的人影,他穿着黑色工裝,聲音冰涼,以一種曼妙的挑逗姿态說:“選哪一個呢……嗯,雖然軀殼有這麼多,但是智腦隻有一個。你們裡面,隻有唯一的一個能以雲舒的身份存在,一旦失去了智腦,也就失去了身份和存在的意義。這個——”
他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撚着那片金屬,“是你們的錨,誰有這個,誰就能錨定到‘雲舒’這個人物。所以,請積極競争,各憑本事——”
雲舒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但是依然無法看清,這幅身體好像正在死掉,或者說正在僵硬成一具物品。
她努力抓緊格物的手,覺得自己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其實她隻是輕輕捏住了他的手指。
“小格子,我不行了……那個豬頭人一定是我,不對…… 那是我的身體,也不對,沒有智腦,身體是不能自如行動的……”
她就在喃喃自語裡,逐漸意識消散,眼目凝固成一片渾濁的灰色,最後凝結成稍顯得猙獰的急迫表情,再也沒有了變化。
格物懷抱也很僵硬,他沉默地把雲舒平放回地上,一轉頭望着黑暗的遠處咬牙切齒。
那隻豬頭人不可能是雲舒,他明顯比雲舒高大壯碩多了。循着電鋸的聲響,格物一路追趕,對方可能是搶到了智腦,一心隻想跑路,也不想着追殺他們了。格物追了幾分鐘,慢慢站住了腳。
不對呀,食堂沒有這麼大,更不可能藏得下各種陷阱,所以現在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擡起頭看了看上方,難道……是和光亮有關嗎?黑暗中是另一個空間?
一枚圓溜溜的東西,從上方垂挂下來,格物猛退了一步,但仔細一看,卻發現,那是一顆……洋蔥頭?格物走過去,摸了摸吊在半空的洋蔥,看見另一顆在眼前又垂掉了下來,這一連串的洋蔥頭,看起來真像是引誘着小豬進豬圈的胡蘿蔔。
格物摸索上前,發現了那隻豬頭人站在光明盡頭,他從懷裡掏出了智腦金屬片,呼吸隔着豬頭更粗重了幾分。格物怒從心中起,猛一撲把他撲倒在地上,一人一豬扭打成一團。豬頭人看起來可怕,不過他的力氣與格物相當,沒有了電鋸這個強力武器,一時間兩人打得不相伯仲。
格物挨了兩拳,臉上腫得跟豬頭也差不多了,不過他明顯感覺到對方行動并不很流暢,有一些遲鈍生澀,趁機也猛搗了他幾拳,可惜隔着一層豬頭皮套,力量被卸掉了許多。
格物發起狠來,擡起一腳踹中裆部,把對方踢開。随即馬上撲到一旁的電鋸邊,猛力拉扯了兩下線繩,發動了手裡的野蠻電子怪獸,噗嗤一聲刺進了豬頭人的肚腸裡,迸濺的鮮血濕淋淋、呼啦啦地染了格物一身,他一下子沒抓住電鋸,教沉重的工具從手掌滑脫,差點砸中了自己腳尖。
格物幹脆丢開了電鋸,又撲到奄奄一息的豬頭人身上,對方穿的是一件屠夫常備的皮圍兜,鼓鼓囊囊顯得人格外臃腫,其實他的真實身材幹瘦多了。格物沒管失血過多逐漸涼了的豬頭人,一心關注着他的豬頭,伸手從他的腦袋上把那個頭套撕扯下來。他的動作粗魯,狠命地拉扯把厚重的豬皮撕裂開,終于露出了裡面類似人的一張臉。
大概是悶了太久,他被擠壓得有點面目全非了,格物努力辨認了很久,忽然覺得那張沾滿了血污的臉竟然……有一些像自己。
他恍惚的片刻,一記重擊從身後敲來,砰一聲巨響,從他的腦殼後爆開。格物滿眼金星飛繞,倒在地上,看到一雙小巧的腳走到自己的視線内。緩慢擡起視線,順着赤裸的足踝往上看,是一雙小腿,眼前分明是一個完好無缺的雲舒,她裸着身體,沒有表情地站在那裡,眼光下垂,漠視着地上的格物。
他伸出一隻手,喉嚨裡發出咯咯聲。那個雲舒蹲下,從他滿是血污的手指間把智腦拿過,輕緩地伸向自己的後腦。
随着連接的咔哒聲,她茫然滞澀的眼光逐漸變得清明,表情靈活了很多,看着格物的眼光卻還是很冷冰。
“你把我的格物殺死了,你要怎麼賠給我?”這個冷冰冰的詢問後,格物感覺自己被她抓起來,平放在地上,濕漉漉的感覺附着在臉上。她把那個扯破了的豬頭硬是扣在格物的臉上,用一條粗大的黑色縫線收攏住開口,低下頭與皮套後的眼睛對視着。
“你把我的格物殺死了,那你作我的格物吧。”
隔着一層血色,他看到了一個冰冷的笑,在那張本應該熟悉的臉上綻放。
“開玩笑的,你已經有了一個雲舒了,你作不了我的格物了。”
她扯着僵硬沉重的豬皮套站起身,沖遠處喊:“我抓住他了!快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