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底絆了一跤,往後坐倒在地上,雙手胡亂劃拉着往後挪動,還是被撲上來的雲舒們壓在身下,淹沒在了一大群的自己裡。
起先還有尖叫和驚呼,那些呆闆的雲舒就跟行動正常的僵屍沒有區别,拼命拉扯着最底下的雲舒,間或迸濺出來幾點血迹,頂光的光圈下飛濺得四處都是斑斑紅痕。她們離開時,隻留下了一具雲舒的軀殼,她怒目圓睜,死死地瞪着上空,後腦被洞開了一個缺口,智腦已經被取走了。
“智腦,我的!我的!”無數的雲舒争搶着唯一的一隻智腦,她們全部伸着雙手,朝着被不停頂上半空的那片沾染着血迹的金屬,都想要揣進自己懷裡,但是無數的雙手隻能把智腦頂得更高,一大群漫無目的的雲舒宛如行屍走肉,隻顧着追尋頭頂唯一的目标。
最後這片金屬被一隻消瘦的手捏住,薄曼站在一隻凳子上,輕輕地把智腦裝進自己兜裡。她轉了個方向,宛如牧羊人面對着羊群,與無數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對視,注視着她們空茫懵懂的眼神。
“選哪一個呢……”薄曼的眼光在一群雲舒裡面移轉,最後随便指着前排的一個,“就你了,你過來。”
被選中的那個雲舒并沒有多興奮,因為沒有内置智腦的她,現在根本不具備任何情緒。茫然地站到了薄曼身前,那隻幹巴瘦的手伸到了她後腦處,經過了一陣腦内盲音,在腦霧消散後,她用力眨巴了兩下眼睛,神情逐漸變得清明。
薄曼滿意地一點頭,“搞定了一個,下面是另一個。”
梅辛怡三個人已經把豬頭人制服了,薄曼找到她們時,看見的就是三個人扯着手扯着腳,把套着豬皮戴着皮兜的軀殼從桌上拖下來。薄曼伸手制止了她們繼續行動,自己過去探了探他的後腦,摸到了智腦終端,終于歎了口氣。
“把他交給我吧。”
梅辛怡沒有松手,迷惑地看着她,“給你?你要他幹什麼?拿去做飯嗎?這是什麼東西,你不應該給我們一個解答嗎?”
薄曼露出稍微不耐煩的臉色,“我沒有義務為你們解答疑惑,遊戲結束,你們走吧。”
“啊?”梅辛怡現在隻剩下撓頭了,“不是……是我們玩遊戲嗎?明明是你玩了我們一頓!什麼意思……”
何貞從後面把她拉扯開,沒讓她繼續糾纏下去,貼在她耳邊低語,“她隻是個發布任務的NPC,你跟她辯駁沒有意義,我們走。”
梅辛怡隻能在心裡贊同,她最後轉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光景,看見薄曼吭哧吭哧地拖着豬頭人,把他塞進了牆上的垃圾翻鬥裡。
套着豬皮的身體一路下墜,最後伴随着沉悶的聲響,落在地下空曠的垃圾站。
遍地除了一灘積累氤氲的血液,還有無數套着豬頭的格物的屍體,他們橫七豎八,組成一張不規律的拼圖。肢體交叉,狼藉斑駁,構成一種無法形容的窒息驚悚感。
作為最新鮮的那個格物,他還沒有氣絕,隻能無助地轉動眼珠,隔着悶熱的頭套看着千百隻自己,新鮮或陳舊,完好或腐爛……無數的自己,讓他在一種極緻的絕望裡恍惚明白了什麼,合上眼睛,結束了這一次輪回。
“坐電梯還是走樓梯?”從灰色壓抑的食堂離開,三個人站在大門前,外面的暴風驟雨已經停了,恢複成了陰雲密布的天色。何貞徑直往電梯間走,随口問了一句。
但是梅辛怡依然站在原地,她的視線略過不太清晰的玻璃門,注視着眼前一片狹窄的街道,“我想出去看看,這個世界是不是隻有這一座建築。”
何貞又從電梯間兜轉了回來,無奈地與她對望,“确認這個有什麼用?”
“至少這是我們唯一能确認的信息,我們在世界當中,要想認清這個世界太難了,隻要有方向和辦法,我們都應該試試。”
何貞歎了口氣,“行行,你去吧,我給你開門。”
她一把拉開了沉重的金屬門,小臂一比劃,“公主請出門。”
梅辛怡臉色詭異,瞪了她一眼,剛剛邁出一步,就聽見頭頂傳來一聲電子音播報:“檢測到1001号梅辛怡越過編輯範圍,請立馬停止行動,原地等候程序自檢。”
她沒有理會,而是繼續往前,頭頂的電子音播報也一直沒停,穿過了這條街道,觸摸到街對面的牆壁,一切感官都相當真實。一路摸索着粗糙牆壁,走到了建築物的邊緣,轉過了這個街角,眼前倏然開闊——
梅辛怡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是一片空茫,籠罩着濃重的霧氣,三步以外就什麼都看不清了。神經正在報警,她有一種預感,濃霧裡一定存在着某種危險,甚至連公司的特種兵員工也無法應對的危險。但是理智上,又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那不過是程序編輯出的障眼法而已,很可能霧氣裡面什麼都沒有。
“看夠了?”何貞就站在身側,一起面對着白茫茫的一片,“我早就說過,這個世界大還是小,根本沒有關系,重點在于,這裡有一種功能性。”
“什麼意思?什麼功能?”
何貞認真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這些遊戲,看起來荒誕,玩起來刺激,但是好像也沒什麼用。你仔細想一想,公司會做沒有意義的事嗎?”
梅辛怡搖搖頭,“你覺得這些破遊戲是有目的性的?我實在感覺不出來有什麼用,難道……是鍛煉智力嗎?”
何貞心裡一動,“用遊戲的方式來鍛煉智力,像不像對待小孩子?”
梅辛怡一挑眉,“你是說,這是個幼兒園?暗黑版的兒童樂園啊?什麼樣的畜生家長,會把孩子送這裡來?”
何貞一愣,微妙地笑了,“我家的家長就能做到。”
梅辛怡想了想,也感歎一聲,“你别說,如果有暗黑版的培訓班,真能提高成績的話,我家的家長也能做到。”
兩個人一起轉移眼光,看着站在一邊百無聊賴的洛蛳,她眨巴眨巴眼睛,滿臉無辜地回答:“我沒上過培訓班,我連學校都沒去過。”
何貞嗯一聲,“那你的家長絕對也是畜生家長裡面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