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曼低頭在自己膝蓋上的小本子上寫了幾行,才慢慢擡頭,用寬慰溫柔的語氣說:“傷害自己是沒有用的,有沒有考慮一下傷害别人呢?”
梅辛怡霎時一轉頭,皺眉盯着薄曼,旁邊的何貞用眼神示意她别出聲,也别太顯眼,安靜地再圍觀一會兒。
羌歌還是愁眉苦臉,而且他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話,一邊還忍不住抓撓着自己小臂上的皮膚,上面全是一道道的抓痕。“我沒有……我沒法集中精神,總是特别焦躁,而且總是很癢……”
說完他就撓得更起勁了,簡直像是要把小臂上的皮膚撕扯下來一塊。
薄曼沒有什麼觸動,用柔聲問:“小朋友們,你們誰能幫一幫羌歌啊?”
四個人沉默地對視了幾眼,她的眼光落在何貞臉上,何貞無法,隻好幹咳一聲,嘗試着提議:“那不然……吃點藥?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焦慮症。”
薄曼低頭看着自己的小本子,“在我的經驗看來,這種精神疾病主要原因就是過于關注自己本身了,我希望你能盡量把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移開。來,跟着我念:我是一粒沙子。”
羌歌嘴唇嗫喏,戰戰兢兢地跟着念了一聲,“我、我是一粒沙子。”
“我無足輕重,我死不足惜。”
羌歌又跟着念了一遍。
薄曼繼續說:“我要珍惜一切與世界的聯系,世界鞭笞我,我要感謝;世界辜負我,是我原本值得。我的最終歸宿,是回歸養料,反哺這個世界……”
“停!”何貞一舉手,打斷了她的話,“說得太多了,羌歌小朋友記不住。”
“我、我……”羌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努力地記憶,他的焦躁情緒達到了頂點,一邊猛撓着自己一邊蹦起來,竟然哭出聲了,兩隻眼睛清淚直流,到處轉頭四處打量,激動地念念叨叨,“我記不住……什麼都記不住……什麼都幹不了……”
“攔住他!”何貞大叫一聲,眼看着他一頭撞向牆壁。
梅辛怡一腳踩翻了凳子,用禦春風的身法抄到近前,一把薅住了他的後領,把羌歌整個人提了起來,夾在肘彎裡。
何貞舒了口氣,眼光轉向薄曼,一挑眉問:“請問你有醫師執照嗎,這位心理醫生?有的話我建議你趕緊吊銷!”
薄曼的眼光又轉向了她,上下打量了許久,“這位小朋友就屬于病入膏肓,藥石罔顧,自我意識極度膨脹,拒絕和世界産生連接……”
“我覺得你說的不對。”何貞又打斷了她的話,“我沒有拒絕連接啊,我特别喜歡和别人連接,連接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沒聽過我千人斬的名号吧?”
薄曼凝視着她的臉,好像在暗暗地評估什麼東西,“嗯——我懂了,你不僅僅是自我意識膨脹,你是已經到了下一個階段。你被邪祟侵占了,靈魂已經不純粹了,需要一場救贖儀式。”
何貞沒忍住嗤一聲樂出聲了,“大姐,我也在個别副本裡扮演過神婆,跳過大神,演過出馬,我的演技說不上多好,但是你這也太假了。”
薄曼沒說什麼,又轉向另一個人,是坐在第二位的青年,他一直都非常沉默,就像被一團烏雲籠罩着,總是過分的陰郁,還有一些遲鈍。
“該你了,你說吧。”
“我叫彌華,”陰郁青年用虛弱的聲音說,“我的問題是,我什麼都不想幹,我特别懶。”
“不用這個心理咨詢師,我就能幫你。”何貞先一步開口了,“我能肯定這是抑郁症,你應該去找個正經的醫生,這個水貨不行。”
“你總是這麼急着下結論,去評價别人嗎?”
“急了急了,她急了!”何貞看熱鬧一般,急着跟梅辛怡分享,但馬上,她就恢複了正常,“不過你不一樣,你是人嗎?你知道自己是一個高位生物在這個世界的投射嗎?”
“我想她應該知道。”梅辛怡小聲地接話,“畢竟每天都能看見好多個自己,還心情平和,一點疑問都沒有,也實屬難得。”
“那最後請你來談談自己。”薄曼指着梅辛怡,同時也在小本子上寫了幾個字。
“我——”梅辛怡讨厭自我介紹,簡短地說了兩句,“我沒病,我是個正常人。”
“這不見得。”薄曼拿出遙控器,打開了牆上的屏幕,調出了一段畫面清晰的視頻。從布局上看,是電梯裡的監控,何貞與梅辛怡兩個人站在電梯廂中央,就看見梅辛怡一擡肘,撞碎了懸挂在牆上的屏幕,整個過程被攝像頭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梅辛怡尴尬地揉弄了一下眉心,“我……我可以賠……”
“非常好!”薄曼帶領着衆人鼓了鼓掌,“這個小朋友本身攜帶的暴力因子,正是我們需要的珍貴特質,請大家好好看看,都跟梅同學好好學習,好嗎?”
“……”梅辛怡扭過頭,跟何貞交換了一個茫然不解的目光,然後視線轉回來,凝視着對面的薄曼,淡靜開口,“好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