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之前,梅辛怡先到櫥櫃前,看了看門後寫的字,然後把從柳絮家裡順來的攝像頭,架在了櫥櫃對面的桌面之下,正對着簡易廚房裡的櫥櫃。如果電力足夠錄制一晚的話,那今晚應該能捕捉到字迹改變的瞬間。
屋裡隻有一張小床,梅辛怡也不客氣,丢了一張床單還有枕頭給羌歌,“你去打地鋪。”
他捧着單薄的床單,滿臉無奈表情,“地上都是油漆,我怎麼睡?”
梅辛怡打量着他,現在四下無人,而且閑閑的沒有着急的事,她終于能好好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了,“你有自己的宿舍嗎?你有過睡覺的記憶嗎?你也在循環裡嗎?你的循環是什麼?”
羌歌陰郁地看着她,忽然原地一躺,就那麼直挺挺倒在油漆未幹的地闆上,演技拙略地表演疲倦,“我要睡覺了,衆所周知,人在睡覺的時候是沒法回答問題的。”
梅辛怡也沒有辦法,她的道德标準稍微高一點,眼下是做不出來逼供行為的,隻能也躺回到自己的小床上。
這一天其實非常疲倦,她一接觸床鋪,沒多久精神就放松下來,繃緊的肌肉伴随着神經漸漸松弛,很快人就陷入了一團朦胧柔軟的夢境。
深夜,氣氛凝滞寂靜。
黑暗的房間裡,響起一聲啪叽聲。
很快,跟随着連綿不絕的啪叽……啪叽,那是腳步聲,來自一雙濕淋淋的腳。
腳步接近了床鋪,羌歌睡在床底,他先感知到,微弱地睜開了眼睛,隔着渾濁的黑暗,看到一團黏糊流淌的深紅……
一雙沒有皮膚的小腿,就伫立在他面前。羌歌猛然睜開眼睛,将視線往上移轉。
一雙仿佛是眼睛的東西,同時在低頭和他對視,羌歌一個激靈蹦起來,顯然被吓了一跳。
他低聲地問:“彌華?彌華是你嗎……”
對方慢吞吞、黏糊糊地點了點頭。
羌歌吞了吞唾沫,雖然手腳發涼,渾身僵硬,不可控制的恐懼正在同他争奪這具身體,但他還是忍住了沒有發出驚叫。他的思緒在飛快地轉動:我們打破了規則,不……應該說,我們觸犯了規則,而且觸犯了好幾條!那麼有且僅有兩條路可走:規則自我修複,同時修複了他們;他來懲罰他們。
彌華還在不停地融化,他被酸霧噴中,表層的皮膚都消失了,現在就像一坨爛泥怪,小清新一點的說法,就是盛夏正午裡的甜筒。他喘着粗氣,慢吞吞到了小床邊,疲倦地坐在床上,沾染了一層體/液血肉在梅辛怡的小臂上。
“我還沒來過這,我一直待在負18層,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心理咨詢室……”彌華念叨了幾句,慢慢地停下了,看看周圍,若有所感,“不對,我、我來過這……什麼時候呢?”
“你忘了?是那次,她跟人逃跑了,結果被抓住,商奇先生非常生氣,他前所未有的生氣……”
這句黯然的陳述,似乎引起了無上的恐怖記憶,彌華開始顫抖,他伸手抱住自己的雙臂,又因為皮膚都融化了,鮮紅色的血水順着指縫不停流淌,染得到處都是。
“我、我記得了,我撒了一個謊,那是我唯一一次撒謊,但是後果很嚴重……商奇先生逼近過來,跟我說:既然你這麼喜歡給别人收拾爛攤子,那你以後就收拾個夠吧。”
梅辛怡一直閉着眼睛,默默地聽他們的對話,希望他們多講一些隐秘。可惜他們講得模模糊糊,似是而非,要拼湊出來一個完整的故事很難。
但是他們提到的商奇先生,一定是個關鍵的信息。
她閉着眼睛,想再多偷聽一下,結果捕捉到了房門之外的走廊上,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響。身邊的兩個闖入者明顯緊張起來,羌歌的牙齒都在咯咯響,戰戰兢兢問:“是不是因為我們……那現在……”
梅辛怡偷偷睜開一線眼眸,想看一眼門口方向,就聽到猛一下撞擊,單薄的門闆差點被撞破了,隐約有個東西,隐隐隔着一道門闆,就貼在外面。
兩個人在死寂的氣氛中保持着沉默,羌歌輕顫着開口:“我去看看。”
“不,我去吧……”彌華同樣顫抖喑啞地說。
梅辛怡也很想開口:去看什麼?還不快點苟起來?
彌華站起身了,梅辛怡躺在床上,能感覺到床鋪輕顫,那個黏糊糊的身體走開了。彌華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慢吞吞到了門前,這種老式宿舍設計很不科學,門上沒有貓眼,看不見走廊上的光景,彌華竟然将門打開了。
霎時門裡外響起兩聲凄厲慘叫,雙方一起喊着:“有鬼啊!”
彌華喊得低沉一些,外面的東西聲音高亢,中氣也更足。
這聲尖叫實在太過驚恐,梅辛怡也裝不下去了,她直接從小床上蹦起來,瞬間開啟了夜視功能,發現門前的彌華基本上堵住了一切通向出口之外的細節,什麼也看不清,隻能看到他融化了一樣的背影。
很難想象被困在□□裡時,他到底遭遇了什麼,會把他的表皮完全融化。現在血肉就像冰淇淋,正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動。更難想象的是,人再頑強,又怎麼可能忍受到這一步,就算是公司裡那些見慣了世面、受慣了苦痛的特種兵員工,這種時刻也肯定受不了自行下線了。
這聲尖叫也将整條走廊、甚至整層樓驚醒了,從兩側開始,包括對面的幾間宿舍,全部先後點亮了燈,傳來腳步走動聲。但是随即,正常的生活氣氛就結束了,首先有人發現燈沒亮,似乎停電了,之後又一聲驚呼,從某一間緊閉的房間内傳出。
“啊!救命!救救我!!”
“屋裡有東西!不要——”
“别開門!千萬别開門!!”
各種驚呼與尖叫聲霎時充斥着整條走廊,似乎所有的獨立小隔間裡都在發生着變故。梅辛怡也愣了一下,猛然想起來什麼,撲到牆邊。之前被洛蛳打穿的窟窿還在,她透過那一個大洞,去看隔壁柳絮房間,隐約可見一團……正在抽動揮舞的黑色物體,似乎是毛發,密密麻麻地沿着牆壁爬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