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猜出來了,薛娆選擇了默認。
林威避開她的問題,隻回答其中一個:“企鵝裡的死者是林重崎,其他的無可奉告。”
聽到林重崎的名字,薛娆愣住了。
即便她做過爸爸死在薛司宜手裡的心理準備,可真正聽到林威這麼說時,她還是震驚得心髒縮了縮。
手臂的鑽傷似乎更疼了,她本能地問:“是你殺了他,還是媽媽殺了他?”
“當然是我。”
林威擡手抹了把臉,他逐漸冷靜下來了,擦幹淚痕,他又是那個殘忍的殺人魔。
幽閉環境他待了太多年,沒有燈光的情況偶爾也會有,幽閉症會讓他痛苦,讓他控制不住的流淚、發抖、出汗和焦慮,卻不會維持太久。
一切源于習慣,他習慣了這種生活,可見習慣是一種最美好也最可怕的事。
譬如現在,對他來說習慣就是美好的事,因為不會讓他痛苦太久。
林威緩慢地交代一切,确保薛娆出去後不會說岔。
畢竟任何一個詞語說岔,都有可能是法律為她辯駁的漏洞。
他道:“我跟林重崎,被媽媽關在閣樓生活了很多年。具體是多少年,我也不清楚。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幾歲的時候開始被關進去的。”
“我的知識全部是林重崎在閣樓裡用電腦教我的。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不用電腦報警,他說不希望我有一個罪犯媽媽。”
“他相信媽媽總有一天會想通,會放我們出去。”
“他用媽媽的賬号,聯絡外界的人,幫我挂了個學籍讀書。雖有學籍,但人不在,這有點像現在的借讀。”
“所以我在外人的視野裡,在正常讀書,正常生活。考上大學然後畢業。江南北苑的監控是我删除的,我的技術是林重崎教給我的。”
從做出把薛娆帶來這裡的那一刻起,林威就沒有再想過逃脫法律。
所以這一切告訴她,與他而言不會有任何影響。
不過是他們‘合作’計劃中的一環而已。
他繼續說:“我殺林重崎是因為,我長大後覺得,是他害了我媽,害了我們全家。”
薛娆不是很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換句話來說,她對林重崎這個爸爸的了解知之甚少,對他那一點兒了解,全都憑借警局調來的資料。
她不知道爸爸是個什麼性格的人,隻是從照片上來看,他長得很帥,氣質很溫柔,再從林威的描述看,他的智商至少是中高水平。
她隐約覺得,爸爸願意帶着兒子幽居閣樓,也不願意報警讓薛司宜落網,那他對家庭是有情感和留念的。
因為沒有情感,就不會有包庇。
她問林威:“你為什麼這麼說他?”她爸林重崎,怎麼會害她們全家。
明明犯罪的一直是他們母子倆。
林威說:“以前我在閣樓裡,聽見媽跟薛沁吵過架。吵架時薛沁透露過,林重崎強女幹媽媽的這件事。”
“但因為婚姻關系,媽媽無法給自己維權。”
“所以我媽生了我,然後又生了你。她才變得抑郁,變得不正常。”
“假如林重崎耐心去對待我媽,耐心去撫慰我媽青春期所受到的傷害,讓她願意接受一個男人,改變憎恨所有男人的态度,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這麼說,反而讓薛娆啞口無言。
她不知道那個時候的長輩發生了什麼,卻也知道不自願的性/生活對女性來說是多麼大的災難。
同為女性,她能想象到那時候薛司宜的痛苦。
薛司宜一定很無助,又無法逃脫,她的性自由完全被名叫‘婚姻’的東西剝奪。
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對方操之過急的夫妻生活讓她一步步墜入深淵。
“我殺林重崎的時候問過他,為什麼要在我媽不願意的時候進行夫妻生活?他說,他以為女人說不要就是要。”
“這很可笑,不是嗎?”
薛娆不得不承認,她緩緩點點頭。
這句話在她這個時代也依舊在流傳,她曾經就鄙視過說出這句話的人。
但她不理解,問:“爸爸是個聰明人,怎麼會被這種流行語荼毒?”
林威解釋說:“林重崎在别的方面聰明,可以說是個人才,但他不是個好丈夫。”
薛娆想到什麼,問:“那他是個好爸爸嗎?爸爸……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林威已經很久沒有稱呼林重崎作‘爸爸’了,蓦然聽到她這麼喊,還有些不适應。
他僵了會兒,才轉轉眼珠子說:“他是個好爸爸。”
剛開始他還小,在閣樓的那幾年,爸爸會抱着他哄,給他說搞笑的故事緩解他的害怕。
每次薛司宜來打他們的時候,他都會把自己護在懷裡。
他教給自己知識,幫助自己挂了學籍讀書,把那個時代很可貴的電腦技術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他。
薛娆問:“既然他是個合格的父親,你為什麼還要……”
“因為我媽恨他。”
林威吐了口氣:“我想得到我媽的認可和關注,就幫她殺了她讨厭的人,從林重崎到卓港。”
“但是,她始終不開心,始終沒有認可我。”
他不想再說下去了,他不是個喜歡回顧往事的人,何況他的往事裡隻有一片黑暗,不見一點陽光。
他起身,說:“你可以出去了,帶着我給你說的這些。但我提醒你,最好不要耍花招,我不算是個人,真發瘋起來,指不定會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