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君沒喝兩杯,臉上便已透出薄紅,不似他往日冰霜,倒更多了些人情味。
尚清華見他這樣,有些詫異。
“大王,你醉了嗎?”
不應該呀,他拿的是米酒,度數應該是喝不醉人的。
又瞧了瞧他的那壇,才剛剛下了一半。
量也不多……
漠北君已然有些暈了,他看着身邊之人,喃喃問道:
“醉……是什麼……”
尚清華見他身形搖晃,上前攙住他的臂彎,聲音中帶着幾絲笑意。
“醉……就是酒喝多了後,神志恍惚的意思。大王,你難受嗎?”
“沒……”
漠北君很乖的回答他。
“就是困……”
看來酒量不太好,才喝半壇就醉了。
尚清華雖然喜歡他這幅難得見到的乖順模樣,可也沒忘了現在是在哪裡,下方還有那麼多魔看着,便也歇了挑逗的心思。
他扶起人,叫來侍從,道:
“大王,先回房休息吧,你們送大王回去,好好照顧。”
漠北君倒是沒有反對回去,不過他走前卻拿起了剩下的半壇酒,怎麼也不願松開。
尚清華無法,隻得順着他,讓他拿了酒壇,由侍從們扶着回屋去了。
罷了,隻是米酒而已,解醉也很容易,多喝點沒事。
雖然也想跟着回去照看,可這還有一殿的魔,全都是北疆舉足輕重的貴族,總不好一個主場人都沒有,那太不像話了。
可巧,這正好撞上了尚清華的特長。
他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小外門弟子,坐到了安定峰峰主,蒼穹山大總管的位置;靠的,可不僅僅是勤勞能幹,吃苦向前這麼簡單。
勤勞的弟子有很多,但想要順利上攀,其中最重要的,還是要懂得圓滑,聰明處理人情世故。
尚清華唇角微勾,舉杯起身,向台下走去。
“今夜,我敬諸位,不醉不歸!”
漠北君被攙着,腳步有些發虛,搖搖晃晃。
侍從們本想将他送回自己的卧寝去,可不知為何,漠北君執意不走那邊,最後,竟調轉方向,邊喝酒,邊走了過去。
侍從們無法,隻得跟着他走,最後發現,他居然走到了尚清華的卧寝前。
面面相觑後,想着這裡也好,尚公子回來後,可以直接照顧君上,便不需要他們了。
這樣想着,便扶着漠北君進入房中,又躬身退下,貼心的關好了門。
漠北君靜了一會兒,又起了身。
将壇中餘酒喝盡喝完後,扔開壇子,細細回味。
滋味很好……就是喝了頭暈。
甩甩頭,正想去卧榻上小憩一會兒,卻在目光流轉間,瞥見了什麼。
微微頓住步子。
他被書案上厚厚摞着的一疊宣紙,吸引了目光。
來到近前坐下,發現液墨尚未幹涸,顯然是剛寫完不久。
不由起了興緻,好奇的拿了一些,翻閱起來。
卻在看了幾頁之後,猝然睜大了雙眸。
大殿。
尚清華與一名魔族碰杯,痛飲而下。
他的酒量還是很不錯的,這些年,管理着蒼穹山派的所有商行,免不得要出門談買賣;飯局上必然有酒,天生的千杯不倒,不知談成了多少單子,又豈會在意現在的這幾十盞。
方才下來,尚清華親自與每名前來赴宴的魔族敬酒,言語間謙遜有禮,落落大方。
直讓衆魔心中,好感油然而生。
那名與他碰杯的魔族也飲下一杯,咧嘴笑道:
“早就聽聞,君上身邊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仙修,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哪裡哪裡,客氣了。清華隻是不過是門派中再平庸不過的一人,擔不起如此贊譽。”
尚清華真是有些受寵若驚。
實在是沒想到,‘德高望重’這樣的詞,有朝一日,竟還會被用到自己身上。
“尚峰主何必自謙。此次戰役,若無您出謀劃策,我軍恐怕還不會如此順利,我敬您一杯!”
旁側一名魔族起身舉盞,滿是敬意。
“是啊,尚公子功恩浩蕩!”
又有一名魔族起身。
“我也敬您!”
“在下也奉陪一杯!”
……
一時之間,大殿中所有的魔族紛紛站了起來,舉盞向尚清華敬酒。
尚清華本也不是矯情的人,見此情形,也斟滿酒盞,面向衆魔,雙手舉杯。
“那好,清華便受了諸位心意了!”
……
宴會一直持續到晚間,所有人都喝的盡興,甚至,有醉了後還不舍壇酒,非要抱回洞府的。
尚清華笑着讓侍從另取了幾壇新酒,親自拿着,送走最後一位大醉的賓客,回到大殿,呼出一口氣。
他喝了挺多,一直在不斷的舉杯換盞,雖不會醉,但總還有些困乏。
忍不住抻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揉着困倦的淚,向外面走去。
今天真是累到了,不過,卻也開心。
好久都沒喝過這麼爽的酒了,回去後沐浴一下,直接上榻休息。
這麼打算着,他便飄然進了院子,又推開了卧寝的門。
正想喚來侍從,準備浴水,卻在瞧見屋中情貌時,猛然一滞。
書案前,正坐着一人。
藍衫公子手執幾張宣紙,正垂眸細看。
尚清華:“……”
宕機了幾秒後,突然反應過來。
WTFFFF!!!
大王手中的,是他剛寫完,還未來得及寄給書社的耽男小黃本原稿啊!!!
由于今日宴會,他就沒來得及藏起來。原也沒什麼人進他的屋子,可不料大王卻突然來了,還看了個正着!
掉馬的尚清華冷汗陡出,困意也沒了大半,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
漠北君聽到了開門聲,微微擡頭,見到他,眼中似乎猝然燃起火焰。
他站起身,走了過來。
“大……大王……”
尚清華小小的向後移動,可沒走兩步,後背卻突然靠上木架。
他心中一涼。
而漠北君,已然逼了過來。
“這些,是你寫的?”
雖在疑問,卻是平述的口吻。
尚清華吞咽了幾下口水,有些不敢擡頭。
“嗯……”
緩緩湊近,似乎能感受到冷冽的呼吸。
“你喜歡這些?”
“倒不是說喜歡,隻是……寫些故事……”
尚清華頭垂的更低了。
“那……”
漠北君放下紙張,眸中似乎閃過一縷暗光。
“你認可這種情感?”
“這個……”
尚清華撓撓額頭,微微擡眸,正對上他的視線。
“愛情嘛,本來就是不分性别的,它既然存在,又為何要全盤否定?像沈師兄和洛……咳,魔尊。他們不就是這種關系?蒼穹山上雖然不太高興,但也是尊重的,我自然,也是如此……”
莫北君沒再說話,隻是俯身。
尚清華不知他要做什麼,正疑惑間,忽覺唇上一濕。
漠北君微微向下,封住了他的唇瓣。
瞳孔瞬間睜大。
“呃!!!”
反應過來想要掙脫,卻被兩下制住雙手,壓在架上,吻得更深。
口腔被霸道占領,侵入了本不屬此地的熱烈,尚清華感覺呼吸困難,甚至要喘不過氣。
他想繼續掙紮,身子就開始發軟,根本無法抵擋對方攻勢,隻覺如漂于深海,浮浮沉沉。
深覺不能如此,狠心猛咬一口。
立即有鮮紅從二人接觸之地流出,點點滴滴,劃過臉龐。
漠北君微微松開,看着眼前的人,低啞道:
“怎麼,你方才不是說,認可這種情感嗎?”
尚清華的胸膛劇烈起伏,似是受到極大驚吓,連眼神都有些發直。
他懵然道:
“大王……你醉了……”
漠北君不在意的拭去自己唇邊的血,呼吸難得帶上了幾絲淩亂。
“我是醉了,但若不醉,我怕是永遠都不會吐露心迹。”
他深呼一口氣。
“尚清華……這麼多年了,你就一點都沒察覺到……我的心意嗎?”
“我……”
尚清華雙目呆滞,像一頭受驚的小鹿。
“我一直認為……和大王是……親如兄弟的關系,大王……大王!”
他突然叫喊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麼般,脫口而出:
“大王,你也許是有些偏差,比如說錯把友誼當做是愛……沒錯;大王,你應該是有些誤區……”
他還未說完,忽然又被扣住手腕,壓在了書架之上。
“那次魅妖迷洞,我全記得。”
隻這一句,便讓尚清華面色瞬白。
“你以為我是中了迷霧,所以才做出那些舉動,又認為我醒來後什麼都不會記得,對吧?”
漠北君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又低頭含住,口中喃喃道:
“我從未将你當做是什麼兄弟,我想見到你,心裡想着你,想要觸碰,擁有更多……”
再次被他鉗制,呼吸間盡是血味的腥氣,卻分外妖冶,充滿蠱惑。
“嗚!!!”
尚清華仍在掙紮,一手運轉靈力,将要到達他脖頸之處。
漠北君一下截住他,眸中迸出更為危險的寒光。
“怎麼?你又想像上次一樣,用靈力劈暈我,再當做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嗎?”
他聲帶薄怒,猛然扯開衣衫,咬上了他的脖頸。
“啊嗯!”
尚清華身子猛然一顫,從所未有的羞恥感蔓延而上。
他全身顫抖,狠下心,拼命從袖中翻出麻針,紮向漠北君。
等到身上之人緩緩倒下,他仍然驚魂未定。
大王對自己,竟是這種情感……
不……
走。
馬上走。
現在就走!
立即離開這裡!!!
尚清華連忙起身,将漠北君移到卧榻上,急速地收拾包裹,将原稿和銀兩全部裝好,背上出門。
他努力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路上遇到侍從兵衛還招手示意,但心中早已亂如絹麻,火上澆油。
怎麼辦……
現在這種情況,是絕對不可能再繼續留下來了。
那根麻針隻能維持最多半個時辰的功效,若不趕緊離開,就再也來不及。
他得走,得逃!
但逃去哪兒?回門派絕對不行,大王鐵定會上安定峰蹲守,自己根本逃不開。
在魔界暫避?但大王勢力如此龐大,掘地三尺也能把自己挖出來。
他焦急的絞盡腦汁,忽然靈光一現。
對了,凡間!
可以在凡間尋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城,用來隐藏身份。
所謂大隐隐于市,這樣是最不容易被發現的。
對,就去凡間!
打定主意,尚清華更加提快了步子,幾乎跑了起來。
出了冰堡後,立即召出常年不曾用過的配劍,縱身躍上。
馬不停蹄禦劍而飛,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