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成親吧。
漠北君微微仰頭,似乎,瞧見那人,正在微微顫抖。
尚清華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場甜蜜,而又荒誕的夢。
似波翻轉,柔水流泉。
但是,眼眶中不斷滑落的液體正在無聲的告訴他。
這不是夢。
瞧着眼前這個對他下跪求婚的男人,過往的一幕幕似呈現眼前。
同生共死,依情相偎……在此刻,猶若新生的勇氣,尚清華放開了手。
随後,用所有的靈力拼命喊出,噴薄爆發,猶且帶着顫抖的回應:
“我願意!!!”
這一聲中,含着激動、欣喜,回音袅袅不停,徘徊于長街上空。
漠北君輕輕一笑,接過他的左手,将盒中的晶戒取出。
尚清華隻覺手指一涼,低頭去看,正見一枚冰清霜染晶戒,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晶戒雕镂繁複,他甚至能感覺到内戒中的凹凸花紋;主體上方嵌鑽環鍊,四顆小鑽圍繞着中間一枚幽藍淩雪的寒晶,光澤幽澱,在月下泛亮迷闌,仿佛若有生命。
戴好戒指,漠北君站起身來,微微張開雙臂。
尚清華忽然鼻頭一酸。
不顧一切,向前奔去,直撲入他的懷中。
漠北君穩穩接住,然後,輕叩響指。
長街衆店本來屏息凝氣,聽到這聲指令,立即喧鬧起來。
有人加大煙火的燃放力度,有人将花燈燃得更亮,而更多的,則是從整條長街上傳來的人潮聲湧:
“恭喜二位,喜結良緣!”
“這排場真是大啊,恭喜恭喜!”
“情意綿綿,深骨入靈。若我也有一位能為我包下整條街花燈的伴侶,那此生便也無憾了……”
無數人聲傳入耳中,有歎憾、有羨慕、有驚訝,但更多的,都是包含祝福,鼓掌雷動,甚可和煙花相比。
尚清華本不想開口,但聽到最後一句,微微一怔。
他擡起頭退出懷抱,往四周一看。
果然,所有的燈盞都整整齊齊的碼在地上,一眼望去,恍若通往仙境的瓊玉天道,美得不似人間。
“你今天下午出門,沒帶上我……是為了準備這些?”
尚清華感覺,自己的鼻子又酸了。
“嗯。”
漠北君輕應一聲,從背後環住細腰,下巴搭在他的頸窩上。
“人族都是喜歡熱鬧的,而這樣的驚喜,我想,你定會喜歡。”
尚清華抽抽鼻子,眼尾紅的不行。
他豈止是喜歡,簡直高興的快瘋了。
他從未被人這樣在意,準備過這樣大的驚喜。
從來沒有……
漠北君感覺到滴落在手背上的液體,将人轉了回來,輕歎,為他拭去餘淚。
“怎麼又哭了?”
“我……我隻是太高興了,不敢相信,現在都覺得是在做夢……唔!”
他話沒說完,臉頰就被自家大王捏住。
漠北君真是頗為無奈。
自家的小倉鼠總是沒有安全感,該怎麼辦才好?
漠北君分明沒用多大力,但尚清華委委屈屈。
“大王……别捏了……騰……”
漠北君放開手,尚清華連忙去揉自己的臉,發現有點紅。
在心愛之人面前,他永遠都是藏不住痛的,不由控訴道:
“都紅了!今晚你不許上床睡覺,去客房睡!”
尚清華氣鼓鼓的,腮幫子也嘞了起來,和倉鼠更像了。
漠北君看着他現在這咋咋呼呼的小模樣,回想初見時的畏首畏尾,縮手縮腦,不敢有一絲逾矩之理,一絲違逆的樣子,交相對比,簡直判若兩人。
又一想,這性子,也是自己寵出來的。
漠北君突然愉悅起來。
尚清華這邊還在生着小悶氣,忽覺左手一輕。
漠北君執起他的左手,抵着戒指,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
尚清華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結結巴巴道:
“大王……還有那麼多人呢……”
“方才求婚時不害羞,現在親一下,反倒害羞了?”
漠北君不理,隻又親了下他的手腕。
尚清華整個人都快熟透了,連忙想收回手,卻被緊緊握住。
漠北君又吻了下他的指尖,這次,語氣卻微微認真。
“這枚晶戒中,有我三成的魔力。”
尚清華一怔。
“今後,你隻要帶着它,我便會知道你在哪裡,戒中有我的心頭血,你若遇險,我便會立即趕去;若無法快速到達,憑着戒指中蘊藏的力量,它還可以護你一護。”
尚清華愣了好半天,忽然反應過來,就要摘下戒指。
“不行!大王,你是北疆之主,怎麼能就這樣失去三成功力呢?清華答應你,但戒指不能要!”
他剛褪下一寸,卻又被漠北君戴回,緊緊扣住。
“既然已經帶上,那就不能再摘下來了。”
“大王……”
“魔族的靈器,也是認主的。”
漠北君輕攬着他,低聲道:
“這是我母後留給我的,說我日後的漠北君後要帶上此戒完婚;我本以為它絕不會派上用場,誰知,卻遇見了你。”
他聲音逐漸暗啞。
“清華,你是我的情心……”
尚清華眼中蓄淚,卻沒有哭出來,隻是向前,鑽入了他的懷抱。
“大王,你是我的天緣……”
晶瑩剔冰,映月綿情。
蒼穹山,穹頂峰大殿。
尚清華今日,格外精神抖擻。
他一掃多年打工人的苦悶,在開會時筆杆狂飛;怒寫三大卷軸,也絲毫不覺疲累。
但内心有點小小的疑惑。
奇怪,為何瓜兄未到?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
寫完門派報告,他一收紙張,在老好人嶽清源的散會聲中,迅速上交開會材料;道了聲‘掌門師兄告辭’,就如風一般,刮出了大殿。
私下一看,果然見到一抹幽蘭身影,見他出來唇角似乎微微一彎。
尚清華一下子撲了過去。
那人張開雙臂,将他接了個滿懷。
尚清華幾乎整個人挂到了他身上,明知故問道:
“大王怎麼來了?”
漠北君環着他的腰,在額間落下一吻,眼中似有笑意。
“來接你。”
“這麼久……都三天沒見,我想大王了!”
尚清華賴在他懷裡,一直也不起身。
漠北君也任由他賴着,拍拍後背,輕聲道:
“大婚事宜繁瑣,要準備齊全,必須趕工……我也想你。”
尚清華想到了什麼,噗嗤笑道:
“說來,今日我給諸位峰主們遞婚柬時,他們臉上的神色都好精彩。尤其是柳師弟,今日集會一直什麼都沒說;臉鐵青鐵青的,還有些欲言又止,不過……”
他頓了頓,有些疑惑。
“今日瓜……沈師兄卻沒來,他那份婚柬上,我可是還添了紅包,準備作為他撮合我們的謝禮……真是可惜了。”
漠北君揉揉他的發頂。
“不可惜,反正馬上也會在魔宮的婚宴上送出去的。”
“嗯……等等,魔宮?”
尚清華訝然擡頭。
“我們的婚宴不是定在了北疆嗎?怎的魔宮還有婚宴?”
“自然不是我們的婚宴。”
漠北君解釋道。
“在魔宮的,是君上,和你那位沈師兄的婚宴。”
……
?!
???!!!
尚清華猛然擡頭。
“他們何時也要成親了?”
“下月初一。比我們早半個月,正好看了後,也可以借鑒。”
尚清華更震驚了。
他頭腦風暴,宕機了好一會兒,猛然想起。
“難怪了,我說為什麼大王你走後不久,連冰……洛師侄也跟着走了,一反常态的留下我和沈師兄,原來是為了一起準備這件事!”
“此事的确是我與君上商讨過的。”
漠北君摸摸他的臉頰。
“為了給你們一個驚喜。”
尚清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無論說什麼,都抵不過一顆怦然萌動,快要脫胸而出的心髒。
他抱住眼前人,一下吻了上去。
……
今日的蒼穹山,可謂是熱鬧非凡。
不負往日清仙,雲繞霧頂,多了許多塵世間的煙火氣息。
千級山階各墜連紅,綢花鋪滿山道,往常寂靜無人的仙境,此刻卻人聲鼎沸。
無數弟子行奔踏走,給尋聲來看的行人百姓分發喜糖紅包。
‘嘭——’
煙花騰空,雖不是夜晚,卻也别有風情。
百姓們接了紅包,八卦道:
“這是哪位仙師辦喜事啊?真闊氣噻!”
“娶的是哪家的仙子啊?送親隊伍何時來?”
奔走的大多都是安定峰的弟子,他們全換成了喜慶的紅衣,聞言,立即接道:
“今日是我派安定峰峰主的婚宴,不過,卻不是娶哪家仙子。我們峰主,是要和魔界的漠北君上成親!”
“魔界?仙魔不是一向水火不容嗎?緣何還會結為姻親?”
“嗐,這都是多少年前老黃曆的事,這現任魔尊就是從我們門派中出來的;不久前還和我派清靜峰峰主成了親。眼下,加上我們峰主與漠北君上,就是兩樁通婚,怎麼還會水火不容?”
“原是如此!”
百姓們大感驚歎。
又有弟子從山階上運下百挂鞭炮,喊着人手。
那弟子立忙上前,也不忘回頭,道:
“要先忙了。待正午迎親後,蒼穹山派會在山下小城開設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面,諸位若有興趣,可以前來,帶上家眷更好。不收取任何費用,隻為給我們峰主添喜!”
百姓們這一聽,立即坐不住了,拔腿就往家裡跑。
“我去喊我家孩子來!”
“我也去,我媳婦得可高興了!”
“蒼穹山派這次真是大手筆啊!”
……
安定峰,閑人居。
山門都已紅紗滿羅,安定峰自然也不會落下。
尤其是閑人居,裡裡外外,原來的清新小屋,俨然變成一間婚房。
按理說,門派上下喜氣洋洋,當事人也應滿面紅光,滿心幸福才對。
可此刻的尚清華,卻很有些,痛不欲生。
……
“腮粉呢,快來撲上些!”
“眉筆要黑,這樣才能化的漂亮!”
“唇脂用什麼顔色?這個粉色好看,像桃花!”
安定峰的姑娘們身着紅衣,手中都拿着胭粉妝盒,一邊叽叽喳喳的讨論,一邊不斷向中間之人塗塗抹抹,其間嬉笑喧鬧不斷。
當清華隻覺臉上被拍拍打打,不知道被胡亂抹了些什麼東西,隻覺得厚厚的幾層,敷的有些透不過氣。
不疼,但很是煎熬。
今晨天剛亮,他就被姑娘們一股腦的拉起來洗漱裝扮,迷迷糊糊洗臉,穿婚服,然後就被按到銅鏡前,開始理妝。
尚清華坐上木凳時,腦子還有些暈,可以說是被粉撲拍醒的;掙紮兩下說不用這麼早,卻根本壓不過數十人的喧鬧,簡直欲哭無淚。
終于,姑娘們裝扮完了,聚在一起看着成品,卻有些皺起眉頭。
“感覺……好像有些不太對……”
“哪裡出錯了呢?”
“脂粉厚了……”
尚清華終于能喘口氣了,正想說些什麼,卻聽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調笑聲音:
“新嫁娘,準備的如何了?”
話落,隻見幾名俊逸男子依次而入,最前方的,正執扇輕搖。
可在看到尚清華的臉時,他卻突然一僵,笑容也凝在臉上。
随後進來的兩人,也是齊齊一怔。
空氣詭異地沉默了兩秒,有人忍不住,‘噗嗤’噴了。
木清芳捂着肚子,樂不可支。
“尚師兄,你這妝容……哈哈哈……不行哈哈哈哈……”
嶽清源也嘴角抽搐,思考半晌,委婉開口:
“的确不太适合。”
沈清秋則矜持地用折扇遮臉,可身體也在不斷顫抖,顯然憋笑憋的辛苦。
而走在最後的,是柳清歌。
他本來‘噔噔噔’的沖進門來,卻在看清屋中人臉上是個什麼模樣後,吓得又‘噔噔噔’地跳了出去,嚷道:
“什麼東西?!”
楊一辛本來跟着師尊一起進來,見狀愣了一瞬;看清尚清華後,雙頰一鼓,又立刻捂緊嘴巴,肩膀聳動。
柳青哥滿臉震驚尚未消退,甚至下意識去摸乘鸾,被沈清秋一按才回過神來。
但他還是滿臉驚悚,又退了幾步,花了好半天,才認出眼前人來。
“你怎麼化成這副鬼樣子?!”
尚清華:“……”
有那麼嚴重嘛……
他滿臉黑線,揉了揉還在暈着的腦袋,伸手拿過銅鏡,輕輕一掃。
可這一掃,吓得他差點把鏡子扔了。
隻見,銅鏡之中映出一張吓哭小孩的面容:
脂粉堆疊,雙頰通紅,眉毛半黑不黑,眼線波浪形,雙邊眼影一紫一綠,還都泛着金亮的閃粉;嘴唇竟是混粉的顔色,感覺像現在的死亡芭比。
再加上他穿着婚服,發絲還未梳理,黑發有些亂糟糟,有些粘到臉上,活脫脫,就像鬼故事裡的女鬼。
還是plus加強,地府陰妝版。
換個膽子小的,怕是直接就能吓過去。
尚清華看不下去了。
難怪衆人反應這麼大,他光看一眼,都有先殺了這個怪物,再自戳雙目的瘋狂。
可轉念一想,這個怪物是自己,他隻得放棄。
轉眸,盯向正假裝若無其事的罪魁禍首們。
“你們一大早把我拉起來梳妝,結果就給我畫化成這個樣子?”
姑娘們心虛不已。
“這個……我們畢竟也不熟練……”
尚清華實在是受不了這個樣子的自己,歎道:
“去打盆水來,然後去外面玩吧。要是再不聽話,大婚過後,每人抄百遍入門心法作罰。”
話音剛落,姑娘們就哄的散了,生怕多待一刻,罰抄的就是自己。
招呼着幾個峰主坐下,尚清華拿着銅鏡,掙紮着看了一眼,又閉上了雙眼。
沈清秋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尚師弟,你說,漠北君若是看到你現在的模樣,會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