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路平緩,不似其他地方大浪波濤湧動,鐘宴齊包了一艘兩層商船,其上物資充沛,幾人搖搖晃晃三日,總算是到了淮城。
銀枝撐了一路總算下了船,渾身虛脫靠着喬雪頌,被鐘宴齊指派人挪開,兩個大漢駕着她跟在幾人身後,引來不少路過之人觀望目光。
岸上來往行人匆匆,但有一中年男人身着深色錦袍,頭戴玉冠,兩撇八字胡襯得圓潤肉臉略顯狡詐,眯眯眼笑成一條縫,渾身一股被金銀堆砌出來的富貴氣,放在别郡,當成是家财萬貫的王爺都可行。
何管家見人來了,領着身後一串家丁迎上來,“小的見過鐘大人。”
鐘宴齊背手站在他面前,昂揚身姿令身後人來人往的人群都成了陪襯似的,他端出京都子弟那般看不起人的做派,“你是何人?”
喬雪頌隐在他身後,看那管家明顯松了口氣,眼珠一轉。
讓鐘宴齊擺出纨绔子弟做派是他們預先在船上就商量好的,本意隻像試探試探好降低江南王的警惕,雖然鐘宴齊這位異性舅舅謠傳是個親和的老好人,但誰又說得準呢。
何管家臉上眯眼笑都真切了些,領着鐘宴齊往馬車處走,弓着腰身别提有多尊敬,“大人不常來王府當時不知,小的是王妃的陪房,現在是王府的管家,王爺昨夜宴請賓客今日起晚了些,王妃便差小的前來迎接。”
“大人,這邊請。”
江南王王妃。
新人物出現了。
喬雪頌心下一凜,鐘宴齊上車之際兩人視線交錯,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哎呀,這位是.......”何管家看喬雪頌也欲上車伸手想攔,被鐘宴齊止住。
“這是我府上丫鬟,與我同坐。”
喲!
何管家打量着看了喬雪頌兩眼,眼神一變。
瞧這姑娘雖身穿素衣,可那衣服針腳細密暗紋若隐若現,一看便是上好的雲錦,雖隻簪着玉石寶簪,但那玉也成色極好鮮嫩欲滴。其人模樣亦清麗出塵,若不是害羞擰巴地躲在鐘宴齊身後,說成是當官家小姐養大的也有人信。
他遂一副我懂的樣子對鐘宴齊點點頭。
這下徹底放了心,看來這督官也和京都裡的纨绔子弟沒什麼兩樣,這丫鬟說的好聽,怕不就是這鐘大人房裡的姨娘吧。
“姑娘請上,姑娘請上。”何管家讓出路來。
喬雪頌踩着木凳上車,趁着何管家轉身之際,冷飕飕地瞥他一眼,等坐到鐘宴齊身邊時,注意到身邊人正襟危坐,背挺得筆直,看似看前方,實則眼神亂瞟。
瞧着這一臉心虛的模樣。
喬雪頌扯了扯嘴角,秀氣眉毛向上一揚,沒好氣道:“說來得謝謝鐘大人給了我這個占便宜的機會,我才能坐上這馬車與大人同行。”
淮城城内人多擁擠,自然容不得李平等人騎馬跟随,主仆有别,何管家等人自然也步行跟在身後。
若是鐘宴齊不提,喬雪頌也得跟在馬車邊上,按照她那身子,怕是這一趟走下來人也廢了。
喬雪頌自然也知道鐘宴齊喚她上來是為她好,至于什麼姨娘為妾的名頭是不是侮辱她,她還真不在意,頭上按個虛名倒更好方便行事。
她就是看他心虛歉疚的眼神看得想笑。
殊不知,有人不在意,有的人卻在意得很。
鐘宴齊手在後面擰着衣服邊邊,餘光瞅她,聽那話之後,糾結得要死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來些。
他那一點為數不多的執着敗下陣來,轉頭直視她,菱形花窗将溫和光束切割成一束一束照耀在喬雪頌臉上,越過那和煦日光,他看她黑眸被染上溫柔的顔色,看她将糕點喂進嘴裡,而那松軟糕餅落下的細碎都好似落在了他的心上。
這是他此刻想看一輩子的畫面。
明明他沒吃甜,卻好似能品出一點甜味。
鐘宴齊舒了口氣。
生怕她心裡不舒服,又怕冒犯了她,這幾天好不容易拉近的關系又被搞得一敗塗地。
愛意根植于心,由愛故生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