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宴齊此番仍住在立府之前的院子裡。
北晉男子通常及冠後便自立府邸不再與父母同住,以彰顯成人身份。
鐘宴齊曾統管京畿之時亦有一處宅邸,乃聖上欽賜隻後面暗貶離了京都,那宅子也空了出來。
盡管回了京都,但聖上并不未單獨會面,更别提官複原職再遷府邸了。
北晉建國以來更改前朝制度,每十日早朝更改為五日一次,而又聽逍遙侯所說近期朝中并無大事。
鐘宴齊目光轉冷,心中暗自有了計較。
二人飯後便去往長公主所在小院,門口丫鬟進進出出奉上菜肴,逍遙侯在外間等候,手中一把折扇一派怡然。
鐘宴齊好奇問:“為何這麼晚了父親母親還未用飯?”
逍遙侯含笑,“你娘剛進宮一趟,這才回來。”
鐘宴齊了然,恰逢長公主換了一身襦裙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着出來,掀開面前紗簾恰好聽逍遙侯說這一句,當即輕斥一句:“多嘴。”
逍遙侯手上折扇一頓,笑而不語,上前攜手長公主坐下,看向鐘宴齊。
鐘宴齊擺擺手,“父親母親我們已經用過,此番來是想求一件事。”
長公主呼吸一滞,逍遙侯鳳目一眯,悄無聲息在長公主身上轉了一圈,見她無甚反應,才道:“你先說來是什麼事?”
鐘宴齊将借人之事從實說來,本以為長公主會欣然應允,卻不料她沉吟片刻。
“錦繡明後幾日要随我進宮見母後,錦蘭要忙着打點莊子上的生意,都不能給你。”
“你要查賬本慢慢查便好,何須朝我借人。”
長公主邊說邊慢悠悠用飯,逍遙侯輕輕放下了剛伸出筷子的手,而喬雪頌也微微屏住了呼吸。
在場所有人裡也就長公主一人悠閑自得,不覺得此刻氣氛詭異到凝重。
“母親,這賬本有些繁瑣,若是拖久了便不好了。”
他隻當長公主想置身事外,或是退一步給聖上的好臉不再出面,解釋道:“母親,醫院賬本查出來了問題,就能證明江南王府謀反是真,就說明此事和京都内有關,所以這賬本……”
長公主看鐘宴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頭倔犟的蠢驢,連逍遙侯和喬雪頌都察覺到有些不對。
“錦繡和錦蘭确實是不能跟你走。”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長公主還是不願将話說重了些。
可有些話說多了便過了。
一回到京都,鐘宴齊那耍渾的本事恢複了個十成十,長公主都懷疑皇帝不見他是怕這狗脾氣亂撒。
目光一移,她看向了喬雪頌。
兩個女子眼神那麼一對視,明明隔着二十多年的歲月鴻溝,喬雪頌卻就這麼明白了。
喬雪頌咳了咳,拉住鐘宴齊的袖子打斷施法,頂着他詫異的眼神,“殿下說的是,我們這就回去想想有沒有别的辦法。”
她扯了扯鐘宴齊的袖子給他使眼色,拽着他走出了小院。
此時天光已拉下最後一點帷幕,金色餘晖消逝在天際,伴随着府中夜燈初升,二人穿行于亭台樓閣之中。
“長公主的意思是勸我們别盯着那賬本,應當查查别的。”喬雪頌也懊惱起自己敏銳不夠,“說來賬簿造假到底還算是件容易事,我們查的便是一個出其不意,但背後之人如果早有預料,我們反倒容易被牽着走。”
至于長公主不願直說,恐怕還是因為身份敏感,因而不便插手。
——
“雪頌。”
鐘宴齊突然叫出了她。
喬雪頌心頭一顫,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在說話間走快了他好多。
兩人之間距離不算遠,卻也需要一人大步向前且另一人原地等待才能彌補。
喬雪頌沒有猶豫,轉身,回到他身邊,問:“怎麼了?”
她聲音格外輕,格外柔,主動牽起了他的手,捏着他寬厚的掌心,用自己的指腹輕輕摩挲,然後十指緊扣交纏,掌心相對。
鐘宴齊第一次沒有順勢攬住他,身體直得像塊木頭。
他底下頭,黑亮的眼眸直視她,抿了抿唇,小心問道:“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