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星光都黯然失色。
無數車馬自城東各坊市彙集成明亮如白晝一般的川流,合成一條光帶彙入皇城正前方的主幹道前,流動奔湧,消逝在光武門前。
九月初三,今夜京都不宵禁,城中将燈火通明一整夜,皇帝于宮中宴請朝臣,君臣同樂。
今年的秋蟹宴既由長公主主辦,公主府中衆人早先于衆人一步來到宮中。
喬雪頌身為女子,與鐘宴齊分坐于女眷席上,京中既無三兩好友,又因着于公主府關系匪淺,自覺待在皇後娘娘身邊。
她内裡雪色狐絨鎏金襯裙,毛茸茸的領子襯得膚色雪裡透紅,嫩得水蜜桃一般,外搭一條浮雲緞所織的廣繡金邊長衫,驚鴻發鬓高束,金玉珍珠為點綴裝飾其上,額間一抹粉色花钿,似芙蓉花開般嬌美動人。
“本宮還覺着你那日裝扮素了些,今日倒看着剛好。”孟皇後亦一身華麗宮裝,織錦霞帔于燭火下耀眼争輝。
她摸了摸了喬雪頌的臉頰,膚感軟嫩細滑,充滿了年輕生命的魅力,眼中懷念、羨慕、還好似有什麼彙集在一處,形成喬雪頌看不懂的神色。
這鳳座的主人,後宮之主,在這一刻竟然顯得如此的......落寞。
喬雪頌自己都被突然冒出想法吓了一跳,心下悚然,返握皇後的手,笑:“娘娘今日才是光彩照人,依民女看,應是這後宮嫔妃中最美的那一朵牡丹才對。”
甭管怎麼樣,先誇,誇就完事兒。
皇後眼中浮出點點笑意,“倒是個機靈的。”
底下朝中重臣女眷均以就位,不少夫人小姐見皇後身邊站着這一陌生姑娘均心生疑窦,另有不少人偷偷望向一人,喬雪頌轉頭之時望那初一望,愣了一下。
第一眼,她便知道那處于話題中心,身邊無人簇擁之人應當便是沈氏大小姐沈卿玉。
即便父親下獄也不能使她傲骨彎折。
其母畢竟出身世家,即便父親入獄也不能使得旁人多看一丁點的落敗姿态。
她确實是生得極美。喬雪頌不由得這般想。
家中逢難,無心打扮,可來這秋蟹卻仍然不可有一絲懈怠,沈卿玉也隻着了一條淺紅織金襯裙外搭同色大袖,其上紋繡簡樸,紅唇豔麗整張臉隻略施粉黛,更襯托其天生麗質容色逼人,烏發如雲黑色與紅連着發中金簪,一眼望去隻直叫人呼吸一滞,一如海棠花仙再世,富貴至極,又恍若神女下凡,隻能以金身塑就,才配得上其絕世之姿。
相較于趙靜書慣常于濃妝豔抹,打扮出來那股恃美行兇的惡煞之氣,沈卿玉五官天生鋒銳明麗,端坐在那時不做任何神态便令人覺得疏離非尋常人難接近。
即便此刻被他人議論孤立,其面容亦無悲無喜,擡手飲茶間下颌維揚,自帶一股難以形容的傲氣。
不過就喬雪頌所知的京都傳言,這位沈家小姐确實驕橫,畢竟父親相國,母族強大,含金湯匙長大,恃寵而驕也正常。
她與趙靜書合為京都雙姝,評此稱号之人便未嘗沒有這一層諷刺的意思。
或許是她看過去的目光過于明顯,皇後順着她眼神看過去,一眼便瞧見了鶴立雞群的沈卿玉,喬雪頌隻聽得她微不可查一聲歎息,“那是沈家小姐,也是個好孩子。”
她這般說道,身旁素心姑姑便上前去招呼沈卿玉來,底下夫人小姐對皇後一舉一動看在眼裡,皇後身邊的女官去了沈卿玉那,一群耐不住性子的便偷偷讨論起來——
“不是說沈家落魄了麼?娘娘......”
“三皇子喜歡能怎麼辦......”
“真是個狐媚胚子,仗着有一張臉......”嫉妒憤恨的聲音響起,沈卿玉頭也不回隻跟着素心往鳳座走,一站起來身材纖瘦卻足足高了說這話的女子一個頭還有餘。
沈卿玉居高臨下隻瞟了她一眼,那貴女和她眼神對上,瞬間安靜如雞。
“卿玉見過娘娘,娘娘鳳體安康,萬福金安。”她袅袅上前,站在喬雪頌旁邊,對着皇後盈盈一拜。
從階梯上上來喬雪頌還不覺得,隻看得這名動京都的美人步步上前,身形一點點顯露,随着她逼近,喬雪頌心中震撼越是強烈,等她行完禮站定,她人都麻了。
沒人告訴她,這沈家小姐這麼高啊!
是的,她粗略估計了一下,她比沈卿玉矮了一個頭。
她自己的身高在錦陽算得上高挑,京都地處北方,再加之皇室中人大多身材高大,鐘宴齊繼承長公主的基因生得高倒也沒什麼問題,但是這沈卿玉......
她這會兒偷偷對比,憑借自己已經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現代記憶,隻歎沈卿玉恐怕到現代怕是能當模特了。
哦不,模特還屈才了,起碼也得是演員,火邊全世界那種。
“家母出身北地,那裡的人大多身材高大。”沈卿玉突然開口說道,她生得一張笑唇,說話間唇角微揚,和她那張臉比起來反差感極為強烈,開口一瞬間好似将兩人距離都拉近了許多。
身旁的人低低笑了起來,皇後也笑着看她,她才注意到應當是自己擡頭望着沈卿玉的呆滞表情太過明顯,惹得衆人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