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十四年,夏至。
繁盛熱鬧的京都,休沐的達官顯貴呼朋引伴的打馬出遊,京郊的農戶背着青翠欲滴的果蔬望眼欲穿。
厚重寬闊的城牆上浸滿風霜,守門的高大士兵持戟披甲,入城處井然有序。
京城東邊的崇德坊裡有一處三進的宅院,青灰色的磚瓦上雕琢着繁複精美的圖案,牆角處栽種着的玉簪花開的旺盛。
綠蔭濃密,蟬鳴陣陣,府中的甜水井中冰鎮着的瓜果顔色鮮豔,正院裡放置的冰山帶來絲絲涼風。
面容秀美蒼白的宋卿站在中央,如雲烏發用幾根紅繩束起,留下兩縷發絲飄散胸前,愈發顯得嬌弱纖細。一襲東方亮色的對襟卷紋窄袖衣裙,腰系亮眼的朱砂色的及膝組條,臂挂石榴紅色的織花披帛,身姿飄逸如三月嫩柳,隻是腰背挺直若山間峭壁。
身邊的是跪着幾個神色慌張的丫鬟仆婦,
對面主位上端坐的是錦衣華服發髻高挽的宋夫人和氣勢不凡面容英俊的宋老爺。
“母親,大姐設計推我入湖證據已是鐵證如山,事已至此,您還要包庇她嗎?”宋卿聲音虛弱但堅定的質問道。
宋夫人凝視着自己的二女兒,歎息道:“你姐姐她從小身體就不好,受驚卧床至今未好。你落水的事,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就算是你姐姐的錯,你也不應該如此小題大做大張旗鼓!”
宋卿望着不遠處和現代媽媽一樣面容的宋夫人,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酸澀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捏住,
“隻是一件小事?救我上來的是宋如玉的未婚夫!衆目睽睽之下,我名聲盡毀!”宋卿不可置信的望向面容平靜的宋夫人。
在這裡對女孩的要求沒有那麼嚴苛,有人二嫁三嫁都是尋常,可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被外男濕身救起,她沒得選。
豐腴美麗的宋夫人優雅的端起茶盞,步搖上的蓮子大的珍珠閃爍着華貴的光芒,提議道:“那你就和如玉換婚吧!反正八字未合,和魏國公府的聯姻對外隻說是宋府女兒,并未明說是哪一個。”
一邊的宋老爺皺着眉,欲言又止但并未說話。
宋卿抿唇壓下難過的情緒,“所以,母親的意思是要我擔下愛慕虛榮,觊觎長姐的未婚夫婿,以清白之身逼婚的罪名?母親,即使您不太喜歡我,可是我畢竟是也您的親生女兒啊!”
“外人如何得知原本與魏國公府結親的人是如玉?兩家婚事并未傳的衆人皆知,向外說你和魏國公府二公子兩情相悅不就是了。”宋夫人漆黑的眼眸看向不服氣宋卿,淩厲之色一閃而過,拍桌道:“我是你母親,你這番姿态,難道是想要忤逆嗎?”
宋卿内心冷笑。忤逆?古代君臣父子,三綱五常,即使這裡對女子的清白并沒有這麼重視,但是一條不孝的罪名壓下來,我就可以直接被壓入祠堂打死了。
“母親。您這是在說我不孝嗎?出生時我雖然比姐姐康健些,但這些年您的心思都在姐姐身上,我可有一絲對姐姐的嫉恨之意?這十六年來,自我懂事起每日請安未曾中斷,平時親手做湯羹表達心意,您生病時我亦是衣不解帶的侍奉湯藥。現在,就因為我不給宋如玉背鍋,就是我不孝?難道,我是宋如玉生的嗎?”宋卿聲音尖銳,面色潮紅,努力壓下喉嚨中的癢意。
宋夫人勃然大怒,還未開口。一邊的宋老爺清咳一聲,眼神暗示,“宋卿,不許胡言亂語。”
宋卿拿出帕子咳嗽了幾聲,屈膝行禮,“母親恕罪,女兒失言。”她期盼的看向宋老爺,“父親,親事.......”
宋老爺沉默了一陣,捋了捋胡須,面對自己這個受委屈的二女兒,沒有什麼底氣,“宋家不能傳出姐妹阋牆之事,魏國公府不可能容忍我們無故退親,所以......”
“所以,我要嫁給魏國公府的的二公子嗎?京中,誰不知他身邊有個心愛的妾室,幼時與他青梅竹馬,戰場與他同生共死,若不是那個妾室是罪籍出身,隻怕早就是正妻了!我不想守.......,更不想與人争鬥一生!阿爹——”
宋卿垂眼,語帶哭腔,抽噎道:“答應這門親事的是宋如玉,她能忍受和人分享夫君!我忍不了!阿爹......”
她努力壓下心中的不平和委屈。
自己的靈魂似乎被分成兩半,一半委屈難過,一半冷漠的權衡利弊。如若換親這件事不可改變。那抛開親情,理智的看這件事,就要争取最大的利益。
我和宋如玉是雙生女,出生時她身體瘦弱,而我身強體壯。母親忙于照顧讀書的哥哥和宋如玉,便不怎麼關注我。但是,宋如玉有的我都有。我高燒不退時,她亦是衣不解帶。隻是,地位不及她心中的宋如玉罷了。
還不如對我視而不見,這樣,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恨她們了。
長大之後,我和宋如玉議親時。魏國公府次子的荒唐事傳遍京都,同階層的貴女難求,隻好向下找。父親是國子監祭酒的宋家就被看上了。宋如玉看上了魏國公府的權勢富貴,不介意日後鬥争的生活,便應了。我渴望一個簡單安穩的未來,便看上了一個錢姓的少年舉子,家事簡單,少年英才。
半月前,宋如玉高燒之後,突然找我,旁敲側擊的向我炫耀魏國公府的富貴,似乎很想我和她換親。我拒絕了。數日前端午遊湖,我被人推下湖中,被魏國公府的宋二公子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