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昏暗的天色明朗起來了。
堡壘一般的正院院牆帶着些殘破的痕迹,數十隻羽箭釘入柱子半寸,箭尾的雪白依舊滴着血。
院前平整的地磚上刺目的血紅一片,斷肢交纏,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隐隐傳入屋内,女眷拿着帕子捂着口鼻,緊緊的摟着懷裡的孩子。顧老夫人摟着程榛榛坐在榻上,四周圍着面色慘白的家眷。
周夫人的眉眼帶着煞氣,長矛上沾着些許碎肉,端坐在門口,眼下青黑一片,卻是目光清明。世子夫人李黎月手持沾血的大刀,神色肅然,坐在周夫人左邊。
宋卿握緊了手中的裝着辣椒的瓷瓶,茜色的袖口沾着發黑的血迹。她神色帶着些許疲憊,卻還是強撐着站在周夫人右邊。
李黎月注意到了,關心道:“弟妹若是累了,不如暫且回去休息吧。”
“再等等。”,宋卿搖頭,壓下反胃的嘔吐,遠眺天色,零星幾隻大鳥南下,冷空氣沖入喉嚨,帶來些許花香。
末世的時候,也見過死人,也殺過人,可是那是生死之争。
可是——如今,也是生死之争。
兩撥人争皇位,勝者為“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忍得住呢?魏國公府昨夜受到沖擊三四次,喊打喊殺的聲音震耳欲聾。府兵拼死抵抗,周夫人臨危不亂的指揮,李黎月拿起大砍刀親自上陣。
宋卿見識到了所謂“内宅女眷”的本事。真真是,随便一句話,就夠她學好幾年了。
在士氣低落時的鼓舞,許諾的真金白銀的好處,在危機的環境中考慮的退路,弓箭擦過面頰仍是面不改色,即使不知前路仍是鎮定自若.......
宋卿擦了擦冒汗的手心,找張椅子坐下。
周夫人眼角看了她一眼,心中對自己這個二兒媳倒是滿意極了。原以為她出身書香世家,會是個見血就暈的美人。倒是沒想到,下手幹淨利落,心态平穩,倒是個好苗子啊!
世子夫人也是十分看好宋卿。李黎月心道:畢竟,在京中,能面不改色的撿起長矛就紮向叛軍頭顱的女子可不多啊!
宋卿可不知道自己婆婆和大嫂的想法,她隻是突然覺得有些悲涼罷了。
從半夜到黎明,至少有兩三個時辰的時間。可是,依然不見任何一個魏國公府的“頂梁柱”。他們在哪兒呢?
宋卿想:應該是在宮中參與這場從龍之功吧!一場狂歡!
他們不知道稍有疏忽魏國公府的女眷,就是全軍覆滅的下場嗎?他們難道不知道一但落入那些官兵手中,女眷們是什麼下場嗎?
他們都知道。隻是他們已經安排了守衛,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宋卿心中冷笑,真是一個都不能信。
但是轉頭想想,若是“陛下”下令,誰還能抗旨呢?昨夜她恍惚聽見了慘叫聲,也不知道是哪兒傳來的。
太陽出來了,金光遍地,是個好天氣。
魏國公身邊的親信叫開了正院大門,喜氣洋洋的來報喜,并說明了情況。太子聯合了禁軍,帶上勳貴,将那幾個反王來了個甕中捉鼈。如今已是大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了。
接下來就是勝利者分蛋糕的事情了。
魏國公的親兵将整個府邸搜索一遍,女眷們才稍稍放下心,各自回院子去了。
一夜未睡的宋卿頭痛欲裂,強撐着精神安撫好回楓院的人。
昨夜,來不及進入正院的丫鬟婆子,除了幸運一些的,未被叛軍找到,剩下的——都死了。淩辱之後,被殺。
隻怕,要來新人了。宋卿有些冷漠的想着。畢竟,即使心生同情,我又能做什麼呢?
回楓院消失了五個丫鬟和婆子,财務損失了一些,家具散亂,怕是有人進來搜尋過了。梳妝台的首飾,也消失了好多,就連原本憑華麗的桌布,也憑空消失。
宋卿放嫁妝的地方因為偏僻,倒是沒事。因為國喪的緣故,自己喜歡的器具都被收起來了,也算是件好事。
不過,她看着淩亂的屋子,皺眉道:“将東西都換了。全部!”丫鬟忙了起來。宋卿則去宋夫人住過的客房暫居,兩個孩子無憂無慮的笑着,吃着手。睜着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笑着。
宋卿睡在外側,看着兩個小寶寶,不知不覺的睡過去了。
根據宋卿的推測,此次叛亂原本的規模不應該這麼大的。太子!不,是陛下推了一把。想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