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蹴鞠奪魁者,均上前來請個旨即可退下。
此時太後娘娘卻親自邀請她入座,想必其中有些蹊跷,她隐隐感到不好,可縱然萬般不情願,她也不能拒絕。
謝過恩後,長鸢輕收裙裾,往蕭起旁側行去,安安穩穩坐下來。
坐在蕭起身旁,也好過坐在趙烨身旁。
不過一個昏君,一個奸臣,一個直接棄她如棄子,一個間接害她赴黃泉,都算不得什麼好人。
自入座以後,太後娘娘見了她無比慈愛,滿是笑顔,連連稱贊她是女中豪傑。
猶記得上一世,太後與皇後便對她寵愛有加,剛入東宮時,見過了太後、皇後以後,便順利做了太子妃,然而這一世,她的妹妹蘇錦鶴沒能成為太子妃,隻做了良娣,想必中間出了什麼不可控的因素。
這個不可控因素,想來便是太後娘娘了。
可巧太後說起了蹴鞠一事,帶着看戲的笑意:“長鸢這次赢了蹴鞠賽,可是要給自己請一個良緣啊。”
衆人推杯換盞之間,聽太後如此說,紛紛皆停下來看她,見她滿臉绯紅,不禁都打趣她起來,問她今日蹴鞠場上,看上了誰家公子哥兒,讓太後娘娘做主,方賜一段良緣。
幾道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太子殿下放下了杯盞,梁王也凝神看她,蕭太傅一如既往輕搖折扇,小口呷着茶水。
趙潇湘看見兩個哥哥模樣,立即低頭捂嘴,指着趙烨那呆眼的模樣給太後看,太後見了,也不禁笑了笑。
蘇長鸢垂下眸,眼眸流轉,用手絹拭幹嘴角上的水,方才回話:“太後娘娘,臣女并未覓得良婿,臣本是替兄參賽,公子們見我一介女流,紛紛讓着我,才讓我赢了比賽,這場比賽的彩頭,本應該就是我哥哥的,故而,臣女......。”
說罷,她俯身跪下:“臣女鬥膽,給我哥哥和曹家姐姐請一個姻緣,還請太後娘娘成全。”
昔日赢了蹴鞠比賽的,皆個個要金錢珠寶,升官發财,抑或是為自己求覓才子佳人,個個為己,眼下這小娘子沒有為自己求名求利,隻一心為着家裡的長兄,全然将自己的事抛諸腦後,如此大義,令人高看。太後不忍感慨萬千,她忙俯下身,雙手扶着小娘子起身,連連說道:“好好好,你且坐好。”
蘇長鸢起身坐好。
前世她哥哥和曹姐姐雙雙錯過,今生竟真的能成全姻緣,說明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
她坐下後,太後又道:“哀家倒是沒什麼意見,隻是姻緣大事,除了我們做主,還得問問曹家姑娘是否願意,隻要是兩情相悅的,哀家定要做好這個媒。”
蘇長鸢聽她如此說,懸着的心才算落下。
太後先前見她本就十分喜愛,如今見她這般大義,更是愛不釋手,一雙布滿褶皺的手拉着她。
蘇長鸢想起前世太後娘娘的各種偏寵,眼眶也不自覺地紅了一圈,一想到老人家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歸寂,更是黯然神傷。
“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兩人近來可好啊。”
“回太後娘娘的話,外祖父自解甲歸田以後,便和外祖母在江州生活,又有舅舅舅母幫襯着,老人家現在是吃得,睡得,精神着呢。”
說起外祖一家,太後便潸然淚下,蘇長鸢,趙潇湘一并絞着手絹替她拭淚,她追憶着過去,她外祖父和外祖母曾是開拓西南,守衛西南的元老,老了以後并不事皇權,而是選擇歸隐田園,又說起她外祖母當年,乃是巾帼不讓須眉的。
“你的外祖母,不僅是個能武的,還是個能舞的。”
說到這裡,她開懷笑了起來:“當年在軍中,她以一曲《采薇》,赢得了不少軍中男兒的青睐,就是太上皇,也不例外。”
說到這裡,衆晚輩忽然笑起來,太後指着他們:“笑什麼,當年若是她跟了太上皇,還有你們幾個什麼事。”
衆人皆斂神靜氣,知道老人家一老,就喜歡追憶過去。
太後雙眸忽然落在蘇長鸢身上,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番:“你這模樣,頗有你外祖母當年的風采,你可會跳《采薇》。”
蘇長鸢稍作遲疑,她可不是來出風頭的,更不想有過多的展示,奈何太後問話,她不敢摻假:“隻是會其中動作,其神韻不比我外祖母當年之一二。”
太後聽聞她會,立即讓宮人撤走台上歌舞,讓樂師擡古筝、手鼓、箜篌、琵琶、手鈴等器樂,說什麼都要讓她跳一跳。
台上忙忙碌碌了一陣,各器樂樂師落座,調試了五音,便差宮人上前回話。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蘇長鸢隻好走至台上,躲在紅柱子後面候着,随着一聲鼓響,她翩然移步至舞台當中,台下衆人紛紛看過去。
朱紅薄毯,兩邊垂簾朱帳緩緩浮動,少女亭亭而立,又宛若蝴蝶飛來。藕綠色的曲裾勾勒她遊龍身軀,纖纖楚腰,晧腕薄肩,行走時,步搖钗環輕晃慢蕩,每一步踏在鼓點上,鼓聲漸躁,腳步越快,行至正中,少女展開雙袖,露出張芙蓉美人面。
樂師玉手撥出殘影,樂聲加快,少女一手掐指指天,一手搖曳在尾,随樂而舞,曲裾下擺散開,宛若一朵綻放的荷花,腰肢上所配玉佩飛揚,钗環鈴铛作響。
趙潇湘看得兩眼發直,雙手托腮,小聲湊到趙烨身邊說話。
趙烨并未回複她,滿心滿眼盯緊了台上的人,隻喃喃:“好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
趙潇湘哼笑:“你當然見過,蘇良娣你沒見過,有了妹妹,還想要姐姐。”
趙烨心堵得緊,心怦怦直跳,卻不知是何緣由。
他斷然是初次見蘇長鸢,可總感覺熟悉,倒像是在哪裡見過的。
他這般失魂落魄盯着台上人的模樣,被皇後以及太後看在眼裡,太後湊到皇後身邊低聲問:“太子妃人選,可有頭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