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僵硬在原地,原本以為兩人這一世不會有過于多的糾葛,他也不會主動與她研習佛法,更不會主動與她說話。
她也一直克制着,對方作為恩人,自己想要回報的那顆熱切的心。
且這一世,她于玄森而言,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和公主的情緣斷了,和她的恩也應該斷了。
她住了步,款款轉身,見玄森着了錦襕袈裟,手持錫杖,背罩金光,慈眉善目,單手朝着她作揖。
譚桀音見玄森來此,便知二人有話要說,她拱手朝蘇長鸢道:“姑娘,我先去叫馬車。”
蘇長鸢點點頭,見她腳步輕盈,很快出了宮牆。
繼而才轉過頭來,與玄森道:“玄森師父,有何要事?”
那玄森擡頭瞧了她一眼,便快速低下頭:“方才在殿中,多虧有施主解圍。”
看來玄森也是能感受到趙環的脾性的。
她笑着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不過是舉手之勞,聖僧不必挂懷。”
說罷,兩人一前一後,從慈恩殿往南華門走。
光影在兩人身上流轉,玄森細細道來:“貧僧在下山時,師父就囑咐過我,此行來的是皇宮,不是别的地方,虛得謹言慎行,不曾想到,還是惹了禍。”
蘇長鸢笑着打趣:“公主殿下并非小心眼,今天的事,說不定她明日就忘記了,更何況,你也隻是維護一個生命,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權利活下去,你有何錯。”
不過,想到玄森如此憐憫衆生之人,居然會破戒為她殺鴿熬湯,着實令人震撼,也不知道他當時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設。
恐怕她每吃一隻鴿子,玄森就要在佛堂忏悔千萬遍,想想她又是覺得心疼,又是覺得好笑。
好在這一世,他不用再為她破殺戒,她也希望他能好好地回去。
今日她穿着笨重,頭上有簪了金钗步搖,便放緩了腳步:“玄森大師,你來皇宮,需要祈福幾日?”
玄森睫毛眨了眨,側眸看她:“聽師父說,虛得陛下龍體安康,方可回寺。”
他此行有兩件事,一件事是為教佛法,另一件事便是誦經祈求。
每日午時前,他來教女眷們,午時後,便又回到後宮,與太後,皇後,一并祈求皇帝陛下龍體安康。
看來,他又要等到皇帝陛下賓天,才能回昭華寺。
道路兩旁狹窄,兩邊都種滿了肥綠的薔薇花,花期未至,花朵僅有零星點點,宛若猩紅的血液滴在綠葉上。
蘇長鸢和他相隔半丈遠,出神間,隻覺裙裾被什麼東西勾住,衣裙勾出一道撕裂的聲音來。
她忙停下腳步,低頭一瞧,見薔薇的倒刺紮入了她煙羅裙紗,撕開碗大一個口子來。
剛要彎身,隻見玄森走了上來,蹲下身去,将那九環錫杖擱置在地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裙。
她滿頭珠钗,的确不好彎腰,隻躬身道了謝:“多謝大師。”
玄森将那煙羅沙輕輕理上來,肥綠的樹葉襯得他手掌皙白:“貧僧也是舉手之勞。”
蘇長鸢感激涕零,在他看不見她的地方,眼眶稍稍地紅了。
不遠處,太陽透過疏影也夠不到的地方,樹枝張牙舞爪地尋着樹木延伸,将拿出地方罩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陽光下來。
蕭起的素輿停在大樹下,徐徐搖着手中折扇,朝遠處觀望。
他面上沒什麼表情,隻覺得從未在蘇長鸢臉上看見過那般神情,不由尋思起來。
隻是身旁的人呼吸急促,身體顫抖,一張雪白的臉鼓成了包子,眼神圓溜溜,帶着稚嫩的殺氣,怒視遠處二人。
待兩人行遠,羽飛才轉過頭來,臉已漲紅,氣得一口氣說了十個字:“還以為她打扮給誰看呢,原來是給那賴頭和尚看。”
蘇長鸢剛來蕭府衣着素雅,不堪打扮,自那日進了宮,見了個還算長相清秀的和尚,便忽然心血來潮,收拾起來。
原來是這樣。
蕭起自顧自笑了笑,搖搖頭。
蘇長鸢本就委屈交給他,并非心慕他,所謂何求,他尚且不知,他之所以娶她,也亦是如此。
羽飛不明所以,嘟囔着嘴,又開始口吃起來:“太傅、為何,還笑。”
蕭起的折扇搖晃,身前兩縷發絲輕輕揚起,他眉眼清冷,半張臉陷在陰影中,顯得有些慘白。
自己的妻子打扮給别人看,難道他不憤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