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鸢走下閣樓,剛到門外,便見譚桀音撐着油紙傘在門口等着。她徑直走上前,與她一同撐了傘,上了馬車。
車内氤氲着一股熱氣,加之剛剛的事,蘇長鸢總覺得心口生起一股熾熱來,她所幸卷起竹簾,任憑風灌進來,吹散她的頭發,才得一點微涼。
譚桀音知道她心情不順,并未有所勸解,就那麼沉默地待在一旁,時不時看一眼她。
被風雨挾裹着吹了一路,蘇長鸢頭腦漸漸清醒了過來。
既然二人已經赤/裸相見,她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晚膳未等蕭起,她便匆匆用了膳,待看見人行着素輿往飯桌上來,她便立即丢了筷子,說一句吃好了,也不正面瞧他,踱步飛遠。
到了就寝時刻,蕭起剛沐浴更衣出來,身穿一套荔枝白的水衣,頭發僅用藍色的發呆松軟束起,額頭還散落了幾縷細短碎發,發梢剛巧落在他眼睛上,顯得他年少意氣。
蘇長鸢歎道,長這樣一張白淨的臉做的卻是那般污濁的事。
她卷起被子,就那麼抱着朝他欠了欠身:“夫君。”
他擡起眼來看着她,并沒有說話,眼神卻傳遞着你要做什麼的疑惑來。
蘇長鸢隻瞥了一眼他,匆匆看向别處:“今晚……不,日後,以免打擾夫君,長鸢便去睡偏間,告辭。”
說完,也不等他答應,就那麼抱着被子,走進隔壁碧紗櫥,拉開門,頭也不回地往裡去了。
蕭起擡起眼,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隻見人剛進了偏房,便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房内傳來了兩聲悉數聲響,便不再有動靜了。
蕭起的手虛虛地擡了擡,一時無話,便乘着素輿往床邊去了。
蘇長鸢上了榻,一時輾轉難眠,又覺得頭昏腦脹,腦海裡似有一根緊繃的弦在拼命拉扯,一會兒扯扯左邊,一會兒扯扯右邊,一會兒扯扯頭頂百會穴,一會兒扯扯後腦風池穴,斡旋式頭疼,叫她不得安甯。
又覺得小腹墜痛,腰後惡寒,惡心想吐。
該不會這個時候來吧。
她隐隐覺得此事要來了,便匆忙起身,輕腳輕手到了正寝,見蕭起背對着她,睡得沉沉的,才小偷似的拉開梨花木案錦盒,将月事條抽出來,又回到偏房,将棉條綁了睡下。
分明是六月的盛夏,她卻裹緊了被子,渾身不由自主顫抖起來,汗水一股一股從額頭上滑落下來,落到唇邊,她舔了舔,是鹹的。
她輕聲地求饒,她錯了,不應該在下雨天出去,不應該吹風,不應該淋雨,更不應該與蕭起置那麼大的氣,求求藥王菩薩,叫她不要再受此折磨了。
她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拽着她的小腹,不停地往下拉,她無能為力,就是連求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她的語氣低低的,在被窩裡呻、吟了兩聲,嗓子也沒能發出聲音來,苦苦地叫喚了兩聲:“求求了。”
而後眼前一片漆黑,便再無疼痛知覺了。
蘇長鸢做了一個夢。
前世,東宮。
太子趙烨欲親近她,她剛巧來了事,虛弱了拒絕了他的請求。
她身上散發着一股汗水與血腥混合的氣味。
趙烨蹙了一下眉,臉色煞白,看上去比她病得還要嚴重:“既然不舒服,孤不會強求你,孤留下來陪陪你可好。”
蘇長鸢搖搖頭,用極低的聲音吐出一句話來:“殿下,不必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趙烨卻沒有離開,隻守在她身旁,一面說道:“看見你這樣,哪兒有心思忙其他事,孤看别的姑娘來事時,倒是不像你這樣痛苦。給你找個太醫瞧瞧。”
她默然笑了笑:“大家都這麼過來的,不必了。”
趙烨點了頭:“那你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他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就那麼守在床前,一直到她睡過去。
蘇長鸢再次醒來,不知道是什麼時辰,隻記得冷冰冰的被窩裡被塞了兩個湯婆子,一個在她腰後,一個在她小腹上。
她緩緩睜開眼睛,借着葳蕤燭火,視線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蕭起正坐在床頭,仰頭靠在椅背上,下巴和脖頸線條被燭火勾勒出一條起伏的曲線,他雙眼緊閉,濃睫似雲,睡得很穩,呼吸淡淡的,室内安靜地能隻能聽見燭火噼裡啪啦的聲音。
已經不是夢裡了,而是現實。
同樣是她不舒服,同樣身邊守着個人。
蕭子新什麼時候進來的,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很快垂下眸,看見子雙手露在外面,兩隻手的虎口和手腕處分别下了銀針,導緻她一動也不能動。
她隻好掙紮着坐起來,窸窣的動作引得旁邊人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