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氣!
能有如此氣魄,敢這般和皇上橫沖直撞的,怕是隻有梁王一人了。
他一向自視甚高,但好在知曉自己非太子,所以平時都壓着本性,今日這是怎麼了,忽然大膽起來。
衆人紛紛朝殿外看去,剛要明諷暗刺,且見梁王身穿銀色铠甲,頭戴盔帽,腰懸長劍,大剌剌朝裡走了進來。
他将右手舉高,雙指往前一壓,身後跟着的铠甲軍隊,立即分開成兩列,一路小跑着,發出鐵甲铮铮,腳步頓頓的聲音,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相互詢問這是幹什麼的時候,這一支鐵甲軍已經将大殿裡裡外外包了個三層,五百多來個精銳甲兵,個個手持長槍,紛紛指着殿内的人群。
空氣中彌漫着肅殺冷意,縱然再怎麼愚鈍的人,已然知曉了,梁王殿下這是要做什麼。
蘇長鸢心頭一緊,這才想起來,為什麼方才進來的時候,東西四門的防備如此松懈,東宮也罕見巡邏的禁軍,原來是早有人做了手腳?
皇家禁軍一般守在東西四門各處,就算離東宮最近的禁軍過來,也要小半個時辰,而東宮裡邊被包圍的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王公貴族,朝廷文官,和尚,道士,樂師,舞女,他們哪裡是訓練有素,手帶兵刃的精銳甲軍的對手。
彼時梁王要殺她們,還不是砍瓜切菜的事。
趙環第一個轉過身來,面對着走到近前的梁王,一雙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不由驚詫:“王兄,你這是幹什麼?”
她縱然再無知,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梁王手握刀,兩步走上前,走到了皇帝跟前,他目光掃過幾人,見趙烨顫顫巍巍,臉上有大顆汗珠滴落,他卻連手都不敢擡一下去擦,曹公公臉色慘白,唯有趙環钗裙不讓須眉,竟勇敢擋在他跟前。
他不由一笑:“好妹妹,王兄和你一樣,都是來看父皇的。”
趙環不由斥責:“看父皇,用得着這般大張旗鼓,你是要吓死誰?”
趙慎自沖她笑了笑,沒與她計較,繼而直勾勾盯着面前銮輿上的人,他輕輕拔出長劍,刺耳的聲音噌地一下,白色如虹的刀刃頓時晃動人眼,叫人聽之寒戰,看之悚然。
他劍指皇帝,眼神卻朝四處寶殿和月台看了一圈,皇後娘娘乃後宮女眷,一向沒見過這場面,吓得俨然不動,見禦史大夫不知道何時躲在了桌角底下,瑟瑟發抖,蕭太傅面色卻還從容些,死到臨頭了,卻依舊優哉遊哉喝着茶。
他就裝吧。
梁王嗤鼻一笑,再次轉頭看向皇帝:“皇後娘娘,諸位大臣,環兒妹妹,你們莫要害怕,本王早聽說,父皇已經駕鶴西去,面前坐的人,分明就是一個冒牌貨,是太子用于謀權奪位的傀儡。”
“你胡說。”太子葳葳蕤蕤,但且能從嗓子裡擠出兩句話來:“你血口噴人,面前的人就是父皇。”
趙慎言辭犀利:“那為何本王已經有一月不曾見到父皇,他又為何整日以帷帽遮遮掩掩,不願意示人,想必父皇早已經賓天,而你們故意秘不發喪,從而想謀朝篡位。”
趙烨急得面紅耳赤,就像一口血堵在喉嚨,一下說不出話來。
趙環擋在他面前:“王兄你說的什麼話,倘若父皇真去了,這未來的皇帝便是太子哥哥的,他談何謀朝篡位?謀的是誰的朝?篡的,又是誰的位?”
趙慎嗤笑:“自然,是父皇沒承想把皇位給他,他如此怯懦,比不過大皇兄英勇神武,可惜大皇兄喜愛娈童,為了一個娈童自盡,終究是匹夫之勇。他如此怯懦,自然也比不過本王,本王雖出身低微,由一個掖廷宮女所出,可本王的品貌,才能,哪樣比太子差,就因為他是皇後所出,所以就要立他為太子?江山社稷交到他手中,怕也是要斷送在他手中!”
說罷,不待人言,伸手将劍往前一送,隻聽噌地一聲,劍尖輕輕刺破黑色帷帽,他用力往上一掀,唰啦一下,帽子在空中翻轉了三下,素紗猶似黑雲,輕飄飄地,拽着帽兒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齊往皇上看去,都想知曉個真理。
倘若此時真的如同梁王所說,皇帝是假的,那太子就有謀權篡位的心思,可倘若真的皇上
隻見,銮輿上人面如枯菜,雙眼釉青,唇色蠟白,一雙眼睛的瞳孔也似朝四周慢慢擴散,光是看臉,他三魂已經丢了兩魂,隻剩下一口餘氣在胸口吊着,此刻不知道是被氣急,他頓時氣血上湧,撐坐起身,伸手朝梁王的臉上狠狠一扇,由身體帶動着手上的力,使出渾身解數道:“逆子!”
一口鮮血噴灑,宛若紅色星星點點,染在面前一衆兒女的臉上。
這一口氣出了,一瞬間像是沒了力氣,又坐回了銮輿上。
趙烨與趙環頓時一擁而上,抱着他父皇父皇地喊起來。
趙慎狠狠挨了一巴掌,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但他看清皇上面孔,心中頓時怒火更盛。
皇帝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為什麼還沒有廢太子,為什麼還不讓他當太子,難道就因為他殺了
一個百姓孩童,爾等庶民,本應為皇權而生,為皇權而死,他做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
皇帝顫抖着,僵白的手探出來,曹興立即走上前,蹲下身去,把耳朵湊到皇帝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