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知,蘇良娣是太子唯一心愛的人,見她被挾持,太子定是要以她為重的。
随着太子趙烨一聲令下,所有人原地止戈。
梁王帶着精銳鐵甲,慢慢往後撤退,太子則領着一衆禁軍所扮的僧道緊緊追去。
這個時候的趙烨,似乎并沒有平時表現得那麼懦弱無能,反而有自己的主意來了。
蘇長鸢不由心歎,或是為了自己所愛之人,懦弱也能變得勇敢。
她恍惚了一瞬,隻覺得身下的人微微動了動,似乎是要站起來似的。
蘇長鸢自然知道蕭起不是要站起來,而是要跟着前去。
她這才從他身上挪開,理了理裙擺。
蕭起也低頭松了松衣袍,兩人一同朝外行去。
下過圓拱月台,地面橫屍遍野。
烏雲不知道何時散去了一些,十五的圓月不是那麼圓,有幾分殘缺地懸在天上,銀光乍洩,所照之處,鮮血就像倒漆一般,在各色士兵的屍體間流淌,染紅了青石砌的地闆。
蘇長鸢掩着口鼻,擡腳從一個又一個屍首身上跨過,她并非第一次見這般場景,前世,長安城破,那屍山血海她也不是沒見過,但此刻依舊心有餘悸。
因為這一世的她還年幼,尚且沒有見過這般悲恸的場面。
她方才走了兩步,卻見身後的人遲遲沒有跟上。
轉過頭去,見蕭起的素輿被一具橫屍擋着,他過不來,一臉期待地望着她。
蘇長鸢嗯一聲,又轉回去,走到蕭子新身旁,彎腰勾着屍體雙臂,用力地往後拖拽。
蕭子新望着她,嘴角輕抿起一個弧度,很淡很淡。
死人的屍首宛若千斤鐵,她本就沒什麼力氣,這下她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咬牙切齒,額頭上也暴起了血管,突突地跳,呼吸時哼哧哼哧,費了不少力氣。
蕭起不由眉毛一挑,滿是欣賞看着她。
她倒是個不怕事的。
尋常的女子,見了這些場面,輕則頭暈腿軟,重則昏厥,而她僅僅有些害怕。
拖拽了幾具屍首後,總算清理好一小徑出來,蘇長鸢拍拍手,雙手不免沾染了一絲鮮血,她沒去理,自擡手去抹額頭上流下的汗。
手指的鮮血蹭紅她雪白的肌膚,又為她添了幾分戰損的美感,月光下,她目光閃爍着堅毅,語氣也十分笃定:“走。”
月色如練,如銀灰鋪在路子上,他們行過之處,留下了一串串血色的腳印和兩道車轱辘印記。
兩人穿過曲折的遊廊,穿過寬闊的庭院,穿過狹長的宮牆,終于到了南華門口,梁王與太子一行人集聚的地方。
雙方距離一箭之遙,太子與公主、玄森、譚桀音,等人成一條弧線站立,将梁王等人圍起來,梁王持刀站在城牆門口,持劍挾持着蘇錦鶴脖頸,朝她們惡狠狠丢來一個眼神:“替本王準備快馬,否則,本王立即殺了蘇良娣。”
其他人不知,蘇長鸢和蕭起卻知道,梁王與良娣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眼下正在給太子做戲。
良娣聲音有幾分凄厲,還有幾分顫抖,她遙望着趙烨,眼含悲情:
“太子殿下救我!”
她早已淚流滿面,伸手對着趙烨的方向,朝他抓了抓。
長鸢知道,她哭泣,不是為被梁王所抓而哭泣,而是因為梁王沒有成功而哭泣。
昨日兩人還在床帳溫暖缱绻,幻想着過了中秋,他便是大周的太子,大周的皇帝,而她是大周的太子妃,大周的皇後。
從此以後,太極宮沒有任何人可以看不起她,她将是大周最尊貴的女人。
然而一切都是黃粱一夢,都是美好的想象,現如今夢醒了,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她一時不可置信,哭得撕心裂肺,地動山搖。
“殿下,救我。”
趙烨最是個心軟的,本就對蘇錦鶴憐愛得不行,眼下見她被擄走,頓時心肝俱裂,五髒俱焚般疼痛,他立即吩咐左右道:“快,快備馬車。”
手下的人聽了,心中雖有猶豫,身體卻立即領命而去。
他又望着趙慎:“王弟,你别激動,你想要什麼,孤都可以給你,孤請你不要傷害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