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嚒嚒上前一步:“回夫人,是太傅大人親手煨的,說是為夫人補氣血來的。”
腦海裡浮現前世,玄森給她說過的話:“夫人剛小産完,這當歸鴿子湯最是補氣養血,你喝這個,再好不過。”
長鸢瞳孔震顫,隻覺得渾身血液猛烈地朝腦海裡沖,沖得她面紅耳赤。
難道說,前世她小産所喝的湯,都是蕭起熬的,因為她與她不便相見,所以便叫玄森代勞……。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蕭子新就在關心着她了嗎?
她還有許多疑問,要親自問問他。
“太傅什麼時候出的府?”
“今兒一早,太陽剛出來的時候。”
長鸢擱下湯盞,速速離了席,一路小跑往後院去,牽出一匹駿馬,立即禦馬出了城,一路往北行去。
城外二十裡路有一處驿站,長鸢心想他們一行人會在那暫歇。不由揚起鞭子,響亮地鞭策在馬屁股上,夕陽西下,馬兒四個蹄子踏出飛塵,漸漸沒入了金色的日頭中。
蕭起帶領的貪狼軍在城外驿站稍作休息,将士們吃飽喝足,将馬匹喂養妥當,便啟程北行,打算再往前跑三十裡地再作歇息。
一行人剛從客棧出來,他牽着馬在前走,忽然聽見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身一看,見是身着銀色铠甲的小将羽飛,他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上前道:“太傅,夫人追上來了。”
蕭子新瞳孔一滞,眼神閃爍幾分,纖長的睫毛繼而下垂,在眼睑上落下陰影,像是兩片烏雲。
她終于還是來了。
昨夜的記憶再次浮現在腦海,斷斷續續,他的血液開始逆流,在五髒六腑肆意地橫沖直撞。
他強迫了她,他隻記得這一點。
她是來讨伐他的?
他不後悔。
遂問了羽飛人在哪兒,才将手中缰繩遞到他手裡,轉而往橋邊行去。
橋上楊柳垂堤,夕陽将它染成金黃色,悉數的光影斑駁了橋面,他聽見馬蹄聲在橋的另一端哒哒前行。
便束身站在橋頭,望着圓形的拱橋。
須臾看見一個女人身影從橋面而來,馬行到橋峰處,她才擡頭看見了他,夕陽落在她臉上,照得她面色酡紅,雙眼似水。
蕭子新屏住呼吸,遠遠地望着她,并不上前。
蘇長鸢見到了人,遂勒缰停下,見他一身銀色铠甲在被夕陽燙成金色,身後紅色的披風迎風飄揚,他還未戴頭盔,臉頰上的頭發在肆意地拍打着,一雙眼似看非看,似望非望,像是不敢直視她。
長鸢落下馬來,緩步朝他走去。
他見她過去,遂迎上她的目光,也朝她走了過來。
兩人在橋上四目相對。
蕭子新先别開頭去,看向旁邊的楊柳,春風拂亂他的頭發,他低聲道:“夫人怎麼來了。”
他說話時,手緊了緊腰上懸的長劍,長睫輕顫。
長鸢定睛望着他,并不移開眼眸:“那碗鴿子湯,是你熬的嗎?”
蕭起不明白她的意思,隻覺得她聲音有些顫抖,不由回頭過來望着她,見她瞳孔閃着淚花,一時不明所以,但又不好安慰,隻點點頭:“是。”
“怎麼熬的。”
雖不知她為何問這事,但他也耐心說了。武火熬開,文火熬兩個時辰,再添加當歸、紅棗、枸杞各十錢,熬煮一炷香時間,必須用紅土燒陶瓷的瓦罐,用柏樹的柴火,用清澈的山泉水,這樣熬出來的鴿湯,鮮美滋補,是補養氣血的最佳聖品。
說完,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須臾聽見長鸢似抽泣地吸了一下鼻子,他擔心地擡眸,見她并沒有哭泣,卻是在笑:“好喝的。”
蕭子新面色稍紅,手指被他掐出一痕白,遂主動提及昨夜的事:“昨日,你失了氣血,我雖不能彌補,但以鴿子湯賠不是。”
長鸢呆呆地望着他,左手搭在右手上,捧于小腹面前,有些羞斂地埋下了頭。
她支支吾吾:“昨夜的事……。”
還未等她說完,蕭子新插入進來,打斷她的話:“我不後悔。”
啊?
她的臉兒更紅了,她把手指拽緊,要銀牙一咬,橫眉看他。
見他一副愧疚的模樣,想來是誤會了什麼:“後悔什麼?昨日,不是你情我願的嗎?”
蕭起瞳孔震顫,有幾分驚異、驚喜、有些恍惚:“你情我願?”
長鸢羞澀地背過身去,舉着手絹在手裡糾纏:“還說你為什麼跑了,原來是誤會了。”
他似乎還沒明白過來,依舊一臉茫然、恍惚:“那你追上來時,要與我說什麼。”
他埋下頭,追着她耳朵後邊說話,熱氣撲在頸側,癢癢的,她縮縮肩,轉了個身,見他不知何時距離她這麼近了,她與他撞個滿懷,鼻尖碰到他的下巴,手撐着他胸口。
鐵甲微涼,透出他身上淺淺的氣息,他遂站直不敢動,長鸢也往後退了半步,從他身上拉開距離。
她臉紅成一片,擡眸瞧他,他也沒好到哪裡去。
隻是他雙眸之間依舊深鎖,帶着幾分寒意。
他還是不明白吧。
“我有話對你說。”
她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低下頭來。
他躬下身來,歪着腦袋抵上前,一雙眼目視着前方,倒映着金色的夕陽,他那一汪眼睛,像是漂亮的湖泊。
長鸢屏住呼吸,輕輕踮起腳,朝着他眼睑下的臉頰親了一下。
紅唇接觸到肌膚的一刹那,她看見他瞳孔在陽光下放大,緊繃的眼皮也瞬間松軟下來,他沒敢呼吸,側眸望着她,眼眸裡全是疑惑。
長鸢秋波輕送,嘴角含笑,他瞬間也跟着牽起嘴角,眼睫毛快速眨了眨:“你來,是跟我說這個?”
長鸢努了一下嘴,還不明白,要親口說?
她甩了衣袖,轉身就要跑。
誰知被一把拽過去,穩穩撞入他懷中。
她瘦小的身闆被他緊緊地抓牢,按在他胸口,他的下巴擱在她頭頂上,呼吸沉重起來:“别動。”
長鸢像是僵硬的小貓,沒有掙紮兩下,渾身便柔軟起來,她輕輕靠在他懷裡,雙手緩緩地,緩緩地圈住他的腰身。
蕭子新的呼吸漸漸放平,胸膛卻依舊跳得厲害,雖然隔着厚重的鐵甲,她依舊能聽見他熾熱的心跳。
不僅心跳,他的聲音也從頭頂傳來:“說你喜歡我。”
長鸢臉色飛了兩團紅暈,想到了昨夜,他便是這樣的無禮,在緊要關頭時,非要逼着她說喜歡他,愛她,且他也會說她隻是他一個人的這樣的話。
她從未想過他竟是這樣的人。
一個冷靜自持的人,為什麼嘴巴會說出那樣有失禮數的話來。
所以昨夜她是沒有說的,隻咬緊牙關,一個字也沒說。
她的心跳飛快,支支吾吾了些:“我……。”
或許是等了太久,蕭子新怕聽不見自己想要聽的話,遂又道:“你不想說就算了。”
兩人又抱了一會兒,長鸢被他衣服硌得疼了,才輕輕掙脫他,她自衣袖中掏出那十八子珠串,又擡起他的手,将珠串往他手腕上串:“世上隻有這一串,以後可别再丢了。”
蕭子新輕笑,翻手過來,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又将她抱緊了一些。
浮光耀金,日照柳影映在她的身上,他暗自感歎從未見過這般好的景色,今天的夕陽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