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對面站着。
明明站得很近,卻好像離得很遠。
暖黃的射燈群懸在斜後面,他身前留下一小片陰影。她往旁邊撤開幾步,避開這道陰影。
“我也發現了,你好像一直在做歸納總結。”把其他人視作觀察樣本,得出實驗數據。上次有關她的結論似乎是“高冷”,她突然想起來,開口打破沉寂。
“數學歸納法是很好用的工具。”
“贊同,但或許你其實是在做假設檢驗。發生第一類錯誤的概率并不是零。”
“那就增大樣本容量,又或者,你說我該用什麼方法?”他笑。
“你想研究什麼主題?”
“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她頓了頓,迎上他的目光,“我不知道。而且我們究竟在說什麼?”
“确實什麼也沒說,這不重要。”他微微俯下身來,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清冽的海洋香氣從頭頂傾瀉,順着衣領鑽進她的皮膚,“你,真是,貴人多忘事。”然後他悠悠閑閑轉身,沖店員說出自己需要的規格,“總共兩份,大桶、小桶各一份。”
“好的,還有需要的嗎?”櫃台裡店員聲音清亮。
姜嶼夏隻覺得剛才留在耳邊的那道聲音,尾音發啞,聽在耳中酥酥麻麻。
江林晚側過身,“你需要哪種?”
“不用了,我自己……”話未說完,對方眼裡已浮現幾分冷厲。
“我這些也不是給自己買的。一份爆米花罷了,如果你介意,我之後發一份群收款。”
“小桶就好,謝謝。”空氣彌漫着尴尬,她第一次感覺到局促。
原來他是特意排隊給别人買的。
“你自己不吃嗎?”問題比意識要快一步,她說完就後悔了。
他單手搭在玻璃櫥櫃邊緣,輕輕敲着,沉默片刻,輕笑一聲,“不吃。”
“為什麼?”
從店員手裡接過爆米花桶,他把第一份小桶遞給她。“拿好,别灑。”
“謝謝。”禮貌和客氣是身體條件反射。
“收到。”他輕描淡寫,眼裡似笑非笑,“沒有為什麼。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吃爆米花的。”
“你……”這個字剛溢出喉,就生生止住。
江林晚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姜嶼夏望着背影遠去的方向,依稀看到他把手裡的爆米花桶遞給一個女生。
是詹允竹吧。
她垂目安靜地摸出手機,黯淡光線下,屏幕映出她的面龐,轉瞬即逝,屏幕已經亮起。手機的擡起喚醒功能實在太靈敏,她沒看清自己的表情。
晚上回到卧室,她慢騰騰去盥洗室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洗漱完。
她買的電影票座位和大部隊不在一排。
這樣也好,一個人在黑暗中咔嚓咔嚓吃着爆米花,焦糖、蜂蜜和玉米的味道彌漫口腔,帶來一點快樂的感覺。
她其實挺愛吃甜食的。雖然為了保護牙齒極為克制糖分攝入,但心底仍然非常喜歡。
洗完澡換上睡衣,她下樓去廚房冰箱倒水喝。
“我看到了,可他隻發過一些貓咪寵物照還有風景照,其他什麼也沒有。”她在宿舍群裡表示困惑。
社交賬号是安珞一傍晚找到的,據她的情報網,江林晚隻有這唯一一個半公開的ins賬号,其他社交軟件不知道是沒有注冊還是隻是自己用從未公開。
“粉絲列表呢?”
“其他信息還在打聽。”
“倒是在領英上搜索到了,可這也沒法看個人情況啊。”
她坐在月光下的餐桌邊,小口喝着水,看着群聊裡神秘組織軍師團在網絡上鋪開和串聯情報網,消息不斷跳出來。
詹允竹對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存在,今晚是她第一次見到對方,此前她從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江林晚也從未提過。
他們兩個人這一年斷斷續續聊過那麼多次,她竟然從不知道他的老朋友們。
還有汪明恪,看樣子他們倆關系真的很鐵。
雖然好像人家也确實沒義務必須報戶口一樣在她這裡做好登記和報備。也對,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
就算是她的哪個誰,也未必就能真切了解。
這種事是有前車之鑒的,比如付景言,再比如前任。她笑了聲,喝下一口冰鎮礦泉水,嘴唇被重新潤濕,涼意浸得她瑟縮了下。
那種各方面都優質到爆炸的男人果然都沒什麼簡單的。
一接觸一個準。
姜嶼夏突然有點厭倦了。
不是不喜歡,隻是疲憊。她單手撐在餐桌上,望着窗外的夜空,窗簾悠然在微風中打着卷兒。
“他沒關注什麼人,發了幾十條動态,除了轉發就是貓貓狗狗,要不就是風景。但followers有兩千多……好家夥。”
“隐私設置權限沒關,我們仨花了好幾小時挨個看,目前還沒結果,稍安勿躁。”
“好累!夏夏開學請我們吃飯!”
她自己也順着粉絲列表一個個看過去,慢慢爬上樓梯,鎖好卧室門,踢開拖鞋倒在床上。
邱書儀已經睡着,呼吸均勻而綿長。
“必須的,想吃什麼随便提!”她笑,接着編輯消息,“快休息吧,别管啦。”
白天大半天都在外面奔波,現在已是眼皮昏沉。
入睡前,最後一眼看到牆邊行李箱,上面放着一個猶如蛋糕盒的紙袋。
裡面是她準備了很久、想送出去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