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水止到底是乾華山弟子,言語間向着喬羽,對沈少桦道:“沈苌楚是沈府貴女,不敢反駁,曉得沈老爺的決心,不該相迫,吾代師兄給沈老爺道歉。”
他僅鞠一下,談不上卑怯,禮數做足,比喬羽會做人。
沈少桦怔暫止火氣,不打笑人臉的道理還在。
“隻是喬師兄也有考量,”他見沈少桦态度漸軟,又道,“每枚靈根所現各不相同,火靈根激進急躁,若沈苌楚未經點化,待年歲漸長,且不說影響周圍環境。”
佘水生意識到他是在講清原委,便接道:“未來沈苌楚身旁會走水不斷,火情漸蔓,火靈根不加幹涉,勢必會影響沈府安危。”
佘水止搖頭:“這還算不上,主要是火靈根難以内斂,易使人心性燥郁,緣何喬羽師兄如此激進……”
他沉默片刻,道出一語,叫沈少桦跌坐在凳子上:
“火靈根與我們也是極為少見,是因持有火靈根,靈氣聚集又不易外洩,所有者多早夭。”佘水生道。
喬羽抿茶。
佘水止說的沒錯,乾華山上屬火靈根的童子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五行之氣引自天地,是靈根歸屬。
凡人體内五行陰陽平和,循環自洽,便可随意糾結來往紅塵之中;可天命仙緣之人,體内五行自成一脈,一屬尤為突出,自伴生之時便異象頻出。
異象頻出,可想生來多舛,危機伴生,有時不待各大仙門來尋就已然早夭。
喬羽想到此處,心中冷笑,修仙之人從來不是什麼天選貴子,更似上天降生災異,叫這些人受着罷了。
喬羽冷冷:“先前是我言說草率,望沈先生見諒。”
“沈苌楚伴生時可否意外頻出?”喬羽放下茶盞問。
沈少桦望向立在門口的林弈桓,握緊拳頭,林弈桓心知老丈人憂心,遣散了家仆,快步邁入大堂。
“仙君所言既是。”林弈桓正色:“小女出生時确實意外頻出,重昉懷胎九月不知為何跌了一跤,至其早産;每逢苌楚生辰,多半要走水。”
“苌楚生辰逢秋,天幹氣燥,的确未往此處考量。”
林弈桓立在沈少桦身側,看一眼老丈,道出心理話:“相比錢财雲雲,我更心憂苌楚。”
喬羽怔然。
沈家和諧,男女老幼,都向着護着這一枚海棠果子般俏麗的小小姐。
沈少桦長歎,在聽聞火靈根之論後,仿佛瞬間老了十幾歲,扼要同喬羽講明聯絡他是何原因,連帶将皮三那潑皮道士之事一并講清。
他問:“許是這件事吾做的過分,給苌楚添了業障?”
水生水止聽完周身舒爽,佘水止素來跳脫:“那道士雖有一雙慧眼,卻用來害人,行龌龊之事,是他活該。”
佘水生手肘磕他一下,叫他閉嘴,眼神不住看喬羽。
喬羽皺眉:“沈老爺行事雖有不妥,但也算惡有惡報。”
他恨逾矩,但又不知如何評價沈少桦的行為,便代換進去,若沈苌楚遇歹人,或許也會采取此種方式處理……
還未想到頭,喬羽心一跳。
他緣何将沈苌楚帶了進來,又心憂她的安危了?
喬羽押一口茶,面上四平八穩,實則壓制心中淩亂:“那沈老爺還要阻攔我帶沈苌楚上山嗎?”
沈少桦遲疑良久,面色凝重。
他起身,擺手拒絕林弈桓的攙扶,叫候在門外的家仆去叫人。
家仆很快便回來了。
“小小姐歇息下了,”家仆道,“小姐說,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沈少桦垂眸不言,隻立在堂前,望向正對堂外的假山石。
晨練時,小羊桃喜好躲在其中,一口一個爺爺的叫他,叫他來尋。
他的孫兒又不會躲太遠,一找便能找到。
抱着乖孫,他問:“苌楚這麼聰明,為什麼不躲遠些,叫爺爺再費些力氣,那樣不更好玩?”
沈苌楚不住搖頭:“那樣不好玩。”
“娘親說了,爺爺以前操勞,采草藥爬上爬下,膝蓋不好,我想爺爺活動些,又不想爺爺操勞。”
小羊桃從懷中掏出一枚小艾包,女紅歪七扭八,雙手捧着送到他面前:“我給爺爺縫了艾草敷膝蓋,能緩解酸痛。”
“珑依姐姐告訴我的。”小苌楚吐舌,“就是苌楚做的太醜了。”
不醜,怎會醜呢?
沈少桦彎腰錘兩下膝蓋,上面覆着兩枚小艾包。
那是他的孫兒親手做的,又怎會醜呢?
林弈桓跟随沈少桦多年,見他動作,心中了然:“此事……”
他似喘口氣,“請仙君諒我們無法定奪。”
仙路渺茫,斬斷紅塵與親人割舍,永生不得再見,于他,他們來說,太難了。
或小苌楚得道成仙,位列仙班,受衆人瞻仰,享人間香火,那是她的路,他們不能去阻擋。
可相比這些,作為父親,他隻想讓苌楚安康。
或百年,或千年,或萬年。
安康快樂便好。
“那是要她自己決定的,旁人無權幹涉。”他道。
*
沈苌楚這一夜睡得極好,本該準時晨起的小羊桃少見賴床,在富貴花懷中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