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斯行作為靈蛇胎,元神根骨被縛妖索鎖在體内,同凡人孩童一般增長年歲。如此,跟着魯容月,在郡主府到十五歲。
無師自通,他天生就是一隻長袖善舞的蛇。即便連着縛妖索,郡主府偏僻處,獨屬于他的角落,仍是府上丫鬟雜役最喜歡的地方。
因‘小少爺’長得美,對待下人們平易近人,總是笑眯眯地,捧着一本書,耐心聽他們的傾訴。
肇斯行來者不拒,他并非心善,而是有所圖。借着這些下人,他試着理解這個,他并不怎麼感興趣的世界。
他不太理解‘人’這個物種。
魯容月總說:“你要記住,你是靈蛇胎,若沒有我,你早早就會被山中大蟲吞吃入腹。”
她低不下簪滿金钗的頭,郡主傲然道:“你是我的,你的心頭血,自然也是我的。”
他裝作乖巧的樣子,心中興味。
一介村婦,借着獻藥受封成為金陵郡主,麻雀上枝成金貴的鳳凰。
他細細觀察,這隻日日保養,故作美豔的‘鳳凰’,隻能遊走權貴邊緣。宴席上,她總是受盡嘲諷,同正真的小姐比,再多金钗也暗淡無光。
魯容月的不如意,盡數撒在一個比她貌美的丫鬟身上,命人将她按進蓮花池中,直至閉氣而亡。
等人散去,肇斯行蹲在池邊。月光下,他不認識的丫鬟面目猙獰扭曲。他好奇,也潛入水中,試着體會臨近死亡的痛苦。
令他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
他似乎感受,或是體驗過,眼前景象逐漸消失,昏黑中,連自我所有感官都一并失靈。
感受過,他很快對這種事情失去興趣。
肇斯行從池水中爬起來,蛇伏在早已斷氣的丫鬟身邊。攥住縛妖索晃,心頭血順着鎖鍊流出。
用手掬住,沿着手指,送進丫鬟口中。
等待片刻,她眼睫顫了顫,渾濁瞳孔再現華光,潤潤地望着潮濕如水鬼般小少爺,她顫聲道:“小,小少爺,是你救了我嗎?”
肇斯行不言。
她掙紮,想起身叩首,卻發現身軀如木,全然無法操控。
“我的心頭血,隻能将魄暫時縫在你體内。大抵隻有半刻。”小少爺泡在水中,周身散發佛蛇般陰沉濕冷之氣,忽然,他又笑,“所以,你有什麼話,想做什麼,說說吧。”
十五歲的肇斯行,笑着露出兩枚虎牙。
在丫鬟眼中,兩顆牙在月影拉長,猙獰又尖利的蛇牙,閃爍寒光。
早聽聞小少爺是蛇精,如今似乎證實了此道傳聞,她卻不怕。被害死的憤怒将害怕湮滅,丫鬟狠狠道:“為我複仇,我要魯容月死。”
肇斯行伸出手,指尖戳在她眉眼間來回滑動,亮如琉璃珠的眼中隻有戲谑:“隻有這個?”
“隻有這個!”丫鬟叫喊,“她殺了我,我要她血債血償!”
良久,她卸掉氣力,弱弱道:“小,小少爺,可否哄……哄哄我,我不想死,我害怕。”
她也不過十七八的青翠年紀,害怕也是常人之情。她想,小少爺人如此好,她要死了,多讨要一點,應,應該可以吧……
肇斯行忽然又失去了興趣。
人總是貪心,要了這個,總會想要下一個,不管是枉死的小丫鬟,還是魯容月。
如預料般,小丫鬟又急切道:“奴再求小少爺,知會我家人一聲,若,若可以,給他們送些銀子,貼補家用……”
肇斯行冷冷道:“你不是說,隻有要魯容月死嗎。”
丫鬟哭道:“我都要死了!”
“所以呢?”
“死者為大,我,我說多少個,你都該盡力滿足……”
肇斯行讪笑:“我隻能答應一個。”
抓緊最後時間,她忙道:“那,那隻要給家裡送銀兩,我有個弟弟,要攢錢娶妻。”
“那又關我何事。”
小丫鬟瞳孔逐漸消散,聽力目力消失的最後一刻,她聽到他說:“我隻會做我感興趣的事。”
小少爺眼神純良,口中卻吐出最令人畏懼的話語,他道:“我會替你殺了魯容月。”
她徹底死了。
肇斯行是蛇,浸在水中良久,冷得有些困了,便爬上岸越過屍首,摸回房間,毫無負擔地入眠。
*
沒過幾日,魯容月喜滋滋抱回一隻幼貓,起名叫珠兒。聽說是誰家賞賜的稀罕物件,她親昵極,又是哄睡,又是梳毛。
肇斯行看在眼裡,那貓将魯容月認作母貓,緊緊跟随,日日不離。
蠢鈍的畜生便是如此,它隻知人待它好,卻不知為何待它好。
照魯容月冷血性子,多半是賞賜這貓的主人身份顯貴。若能養好,也算搭上一條線,能向上再攀幾步。
她從不是滿足現狀的人。
肇斯行托腮,看着她懷中的奶貓,總算又勾起些許興趣。
平日,他用心頭血逗貓,催出珠兒生出妖丹,待珠兒仿着魯容月模樣化作人形時,又笑着,故弄玄虛告誡它:“千萬不要讓魯容月看到你化人,她隻愛貓,不愛人。你看我,她就不愛。”
剛化作人形的珠兒懵懂若孩童,急切追問:“可我想給容月看。如何才能叫容月高興?”
肇斯行誠懇道:“魯容月有丈夫,有兒子,獨自在金陵多年,生悶意,想念他們,你去将人尋來,魯容月一高興,或許就想看你化形。”
珠兒輕而易舉相信,興高采烈去尋,不知不覺間,為魯容月找來麻煩與災禍。
徐箬與徐軒淼日日鬧,到金陵滿城皆知,受制于名聲,魯容月将人接進郡主府内好生安置
夫妻兩人可是貌不合神亦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