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
“聖女大人?”
沈苌楚轉醒,視線清明,身體卻不受控制,看着眼前身着素青紗衫宮裝的女子,如古舊壁畫中走出的女子,宮女喚她:“聖女,身體可好些?”
良久,沈苌楚感覺軀體嘴角緩緩揚起,這樣柔和的微笑實在令她陌生:“無礙,就是近來祈願太過勞累,暈過去了罷。”
宮女聽完,悻悻撫胸口:“那就好,聖女大人倒在祭台上,可将我們吓壞了。”
“太子大人急得連祭典都顧不上,抱起您就往寝宮跑……”說道,小宮女臉頰一紅,連忙伸手捂住嘴,“是奴婢話多,太醫已為聖女号過脈,煎了些補氣的湯藥,奴婢這就給聖女端來!”
說罷,小宮女馬不停蹄,提着裙子跑沒了影兒。
偌大寝宮,僅留她一人。
不,或許不隻她一人。
沈苌楚打量四周,屋内房梁高架,面寬進深均非尋常人家可用的制式。
建制奢靡,可裝飾卻素雅,白紗簾懸挂雕花木床兩側,屋内,除過必備器具,就僅剩一隻衣架。
衣架上落着一套白羽祭服,羽毛由根部被圓剪,層疊交錯,鋪滿全部,狀如龍鱗。鱗間探出金絲,懸挂珠鍊,剔透水晶點綴其間,高潔華貴。
盯着這極盡重工的衣物看,明闊房間都黯然失色。
更讓沈苌楚覺得稀奇的,是帽架上搭一頂重樓子祭冠,左右兩邊各開兩隻狀如鹿角的枝叉,碎金流光,烨烨生輝。
此時,宮女不緊不慢地端着一碗湯藥從樓上爬了上來:“太子說了,聖女不喜藥苦氣,熬藥便在樓下熬。這藥性溫,趁熱喝,不要錯了藥理。”
這具軀體又和善微笑,仿若這表情時時刻刻固定在臉上,接過烏黑湯藥,仰頭一飲而盡。
清苦氣熏得沈苌楚難受,待藥汁纏在舌根,她才覺察到,自己亦有到這副軀體的感官:“說喝就喝,也不怕有毒。”
“她”抹嘴,将瓷碗遞還給小宮女:“謝謝你。”
“聖女大人又見外了,”小宮女擺手,臉頰圓潤豐盈,笑道。“我是太子差來伺候您的,這些都是我該做。”
似乎因兩人相處方式如此,小宮女身上少很多規矩痕迹:“聖女大人将雲舸城當做自己家……”
雲舸?
那個距今千年,久遠到近乎隻存在于傳說中的朝國?
宮女再說什麼,沈苌楚都沒聽清,在小宮女離開後,端坐床邊的女子撐着膝蓋,踉跄一下,才扶着梁柱,朝着門外走去。
她略帶無奈道:“太久沒使過雙足,都不會走路了……,”
沈苌楚不解,若依照先前對話,聖女主祭祀,總歸要奔波于祭台,何來的太久沒使過雙足?
“她”跌撞着,被門檻一絆,不受控制,朝着木欄沖去,撞得欄杆搖晃,半個身體都漏在外面。
沈苌楚瞪大雙眼,這并非什麼簡單的二層樓閣,是數丈高的大廈,若她翻下去,軀體不受控制,魂都能碎成八瓣!
“她”撐起身子,笑道:“我都說了,我近千年未用雙足走路,身體自然不受控制。”
沈苌楚驚魂,也才意識道,方才那些話,并非自言自語,而是在同她說。
沈苌楚有些驚訝:“你知道我在?”
“她”也後怕,緩緩蹲在欄杆前:“一體三魂,況且這是我過去的夢,自然知曉你在。”
沈苌楚愣怔:“三魂……”
恍然,沈苌楚想到了與她一并來的,應當還有長生。
“她”道:“可惜,那孩子一直在昏迷,如何也叫不醒。”
重生一次,從小到大,從未有人見到過長生,這次倒是稀奇,“她”居然能知曉長生這一世外魂的存在。
雖嘴上叨叨長生沒用,此時沈苌楚仍冒出幾分警覺,她護着長生:“你不好奇為何我體内還多一魂?”
“她”搖頭:“那是你的故事,與我無關,我不好奇。”
漸漸地,“她”讓渡出一部分身軀的控制權,沈苌楚攀着欄杆,站了起來。
沈苌楚隻記得,南宮臧手握一團黑霧,朝她迎面擊來後,她便混了過去。
再睜眼,便是在“她”的軀體中。
一回生二回熟,她能重生,神魂躍至其他時空,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她”忽道:“我說了,我的這是夢魇,不是真的回到了過去。”
“我知道了,”沈苌楚眺望遠處,樓閣林立,非本朝風貌,到與畫本中雲舸風貌相差無幾,片刻,沈苌楚道:“你是雲舸人?”
“她”不言。
見她不答,沈苌楚撇眉,多少有些不快。
莫名出現在一個陌生的朝國,又與别人共用一個身體,高興才怪。
“你是雲舸人,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的夢中?”沈苌楚心中有千萬題,清清嗓子,“你是誰,和我又有什麼幹系?”
“她”笑,卻不答。
沈苌楚卻福至心靈,多半不是不說,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原因無他,起源久遠,起因複雜,切實關乎利益,不好開口。
沈苌楚卻很果斷,操縱身體,幾步邁回屋内,抄起桌上銅鏡,對鏡自照。
沈苌楚愣怔,鏡中,顯露一個令她意外的面容。
“我是黎清逸。”從始至終,黎師姐說話總是那樣溫和,鏡中,她眸光和煦,道“并非是你所熟知的黎清逸,是數千年前,駐留雲舸的夫諸聖女。”
*
劍爐内,黎清逸引着諸外門弟子穿過狹長甬道,鼻尖氣息有所流通,即便黑得伸手難見五指,也能覺察出此地空曠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