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苌楚看到肇斯行孤身坐在山崖邊,她想靠近,卻莫名踩空,忽然下墜。
極速失重牽引,周身頓挫,逼着她從夢中醒了過來,起身,輕薄柔軟被單朝床下滑落,沈苌楚伸手撈,聽到細碎響動。
她一愣,掀開被子,一根清透幻鎖扯着她的腳踝,另一頭延伸至床底深處。
驟然,羞惱湧上臉頰,沈苌楚一把捏住幻鎖,指尖用力,流竄絲絲火焰,幻鎖騰起水霧,凍得她手指發涼。
幻鎖發顫,沈苌楚卻停下動作,手指磋磨幻鎖片刻,松開了手。
沈苌楚環顧四周,幹淨整潔的房屋很是眼熟,她看向牆壁,上面挂着一柄素劍。一揮手,隔空摘下素劍,沈苌楚撥開劍鞘。
房門破開。沈苌楚拔劍,寒光一閃,劍氣擦着推門而入的肇斯行側臉劃去。
沈苌楚冷哼,将劍收回劍鞘,重又挂回牆上。
肇斯行歪着頭,拇指蹭過臉頰上細小的傷口,刺痛夾雜另類痛快。眼神細細掃過床邊的沈苌楚,确定幻鎖完好,他收起審視,溫和一笑:“師妹,我做了些吃的,來嘗嘗吧。”
沈苌楚擡腿:“什麼意思?”
肇斯行目光甯靜,似無辜道:“怕你再丢下我一個人。”
沈苌楚癟嘴,雙手撐床起身,越過肇斯行。好在幻鎖似有非無,若不在意,并不影響行動。
房間外,亦是沈苌楚熟悉的光景:
百年古杏樹落于院中,繁盛白花飄搖,似漫天雪花。
沈苌楚恍惚,竟一時難辨季候。
這裡是宜修堂。
“師妹。”肇斯行試着牽她的手,沈苌楚躲開了。肇斯行抿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勾住沈苌楚的,“走吧。”
沈苌楚輕蔑看他,卻也沒再甩脫他的手,任由他牽着,走到東廂房。
原本的宜修堂沒有夥房,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改的。肇斯行将人安頓好,去竈台處繼續忙碌,不消多時,端來三菜一湯。兩葷一素,菜色、誘人,令人食指大動。
他讨好,将碗筷推給沈苌楚:“請師姐品嘗?”
又是師姐,又是師妹,變着法子的叫她。鎖她時叫師妹,求她時又叫師姐,看似一雙黑眸無措可憐,實則比誰都會拿捏人。沈苌楚不動筷子,冷道:“你我都已辟谷,已無需進食。”
沈苌楚看他一眼,言下之意明确。
人已被你扣在此處,又何必如此假惺惺。
肇斯行眨了眨眼,佯裝可憐:“你從小便喜歡珑依姐姐做的菜,我同珑依姐學了好久,想着等你生辰時親自為你下廚,當真不嘗嘗嗎?”
沈苌楚:“我生辰已過去了。”
肇斯行沉默,想了想又道:“直到最後,珑依都念着小姐,将所有食譜教我……”
這是珑依的心意,吃與不吃,全在于你。
肇斯行沉沉看她:“吃點吧。”
沈苌楚氣惱,這混蛋不光鎖她,還借他人拿捏她。
氣得發笑,沈苌楚抄起筷子,夾一筷子炒肉放進碗中,挑出其中的辣椒扔進他碗中,咬牙:“吃,我們一起吃。”
肇斯行愛吃甜,卻不喜辣,做了劍君,清心寡欲慣了,舌頭可想的脆弱。
這人卻驚喜地睜大眼睛,操着筷子将碗裡的辣椒送進口中,細細密密地嚼,邊嚼邊說:“好吃,你給的都好吃。”
“咦,”沈苌楚抖一聲雞皮疙瘩,專存壞心,一個勁兒的給他挑蔥姜蒜,狠狠道,“那就多吃,千萬别浪費!”
沈苌楚看他被激得雙眼含淚,心中總算爽利些,吃飯也吃得暢快,飯菜同她記憶裡的味道相差無幾,不是一日兩日能模仿出的。
如此想,沈苌楚心稍軟,倒了杯茶水,推到肇斯行面前。
肇斯行如獲珍寶,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模樣嬌俏,哪有什麼威震九州的劍君樣,沈苌楚捏着筷子,忽然笑出了聲。
肇斯行懂她,學小狗,微微張口,探出一點殷紅舌尖,更顯可憐。
沈苌楚笑得更厲害:“裝什麼啊?”
肇斯行一滞:“我……沒裝。”
“你連穿心疼痛都能忍,唯獨不能忍耐辛辣?”
說罷,她不給肇斯行任何解釋的機會,撂下筷子,走出廂房,在杏樹下站了一會兒,徑直回屋。
“咣當”一聲,沈苌楚砸上房門。
她的怒氣,這一時片刻,難消。
*
這幾日,兩人在宜修堂消磨。
肇斯行心細,怕她悶,在西側廂房内置滿書籍,話本畫冊,心法簡譜,一應俱全。沈苌楚也樂得泡在其中,尋自己感興趣的看。
無聊礙眼的,她也不客氣,一本接一本往外扔。散開的書冊同滿地白杏花混在一起。她看悶了,踩着花瓣書本回屋,将過去為了尋人,東奔西走落下的懶散覺都補回來。
待第二日打開門,散落在地上書冊消失,僅剩花瓣,西廂房空缺的書格也被填充滿。
能扔的書越來越少,沈苌楚不折騰書,抱着劍譜素劍,飛身躍到屋頂上練劍。幾勢後,劍意使得愈發順暢,她轉手朝天劈兩劍。赤紅劍氣被透明屏障阻擋,在半空中炸開。
不多時,肇斯行提着瓜果蔬菜,和新的書冊邁進宜修堂,擡頭看屋頂的沈苌楚。
沈苌楚一點也不意外。
她對着人,将劍譜抛了過去,揚起下颌:“上來,陪我練劍。”
聞言,肇斯行放下手中東西,慢條斯理拆開裹在雪霰上的咒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