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讓小珍去說,”老大夫朝他招手,“你快,有人找你。”
張柯特走出就診室:“找我?”
“丫頭,”老大夫冷不丁的看向孟春,“是來找這小子的吧?”
孟春點頭,解釋:“我來找他拿電動車鑰匙。”
“後院那輛電動車是你的?”老大夫忽地恍然,“怪不得——”
張柯特将托盤一把塞到他懷裡,很不客氣的打斷他:“開藥,收錢。”
老大夫撇撇嘴:“你小子,越來越不可愛了,早說了讓你少和徐老頭混,你偏不聽。”
張柯特解着白大褂的衣扣,瞥了他一眼:“她是三中的老師。”
老大夫“哎呦”一聲,重重咳了幾下:“嗓子不舒服……”
說着,端起托盤顫顫巍巍地走向裡屋。
張柯特看了一眼似乎震驚在原地的人,“看傻了?”
孟春安靜幾秒,笑了笑:“沒,想到我外公了。”
張柯特偏頭:“你外公?”
“嗯,”孟春輕聲說,“我外公也是個戲很多的老頑童。”
“那你……”
話說出口張柯特才意識到什麼,猛地止住。
孟春沒繼續說,隻問:“後院那輛電動車,是我的嗎?”
“是,”張柯特脫下白大褂,從櫃子裡拿了串鑰匙,“我帶你過去。”
孟春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很簡單的款式,也沒印有什麼花紋,隻勝在合身服帖。
許是嫌熱,衣袖被卷起幾折,露出了強健有力的小臂。
偏偏一頭短寸,硬是穿出了找茬的氣勢。
張柯特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又從櫃子裡拿了頂鴨舌帽,嘴裡嘀咕着什麼。
孟春聽了幾句,大概是在吐槽那個手抖的理發師。
孟春忽然開口:“哪家理發店?”
張柯特整理着帽子:“嗯?”
“我避個雷。”
“?”
張柯特一把扯下鴨舌帽,指了指自己:“不好看?”
孟春隻看了一眼,很微妙的沒接話。
後院,顧名思義是在診所的後面。
但或許是出于某種類似于報複的心理,張柯特帶着孟春圍着診所繞了好幾圈。
半小時過去,孟春連後院的門都沒見一個。
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到診所門口時,孟春終于忍不住了:“所以是哪家理發店?”
張柯特睨了她一眼。
孟春繼續說:“手藝這麼好。”
這次,他們隻花了一分鐘,就進了後院。
孟春想罵人的心都有了。
直到——
“那天雨下得太大,那家店的車棚淹了,你這車子在裡面泡了一夜,”張柯特踢了塊磚抵着門,“我去騎的時候它除了喇叭哪哪兒都響,幹脆直接送去維修了,昨天才騎回來。”
孟春心裡那點微弱的不痛快登時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她開始有些不自在,“……之前怎麼沒說?”
張柯特挑眉:“說了你會讓我去修?”
……不會。
“而且,”張柯特慢悠悠的說,“現在說時機正好,免得有些人在心裡罵我八百遍。”
“……”
孟春突然有些後悔。
即使他們誰也沒主動提一句昨晚,但有些東西好像已經不知不覺的變了樣子。
她和他聊得太久,也聊得太多了。
多到他現在好像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麼。
這麼一看,她大概已經落了下風。
畢竟在她這裡,還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也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會認下“張今彥”這個名字。
“你看,”張柯特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還在罵。”
“知道就好,”孟春接過鑰匙,“已經罵完了。”
張柯特頗有興趣:“來兩句我聽聽?”
“罵完了。”孟春坐到電動車上,“但可以說兩句别的。”
“比如?”
孟春單腳支地,淡聲:“比如你耳後的那個胎記。”
張柯特愣了愣:“我有胎記?”
孟春拿出手機遞給他。
借着兩個手機的角度,張柯特終于看到了她說的那個胎記。
“這個啊,”張柯特不怎麼在意,“我聽那群人提過一嘴,好像說是聰明痣。”
孟春靜靜的看了他半晌。
忽然笑了:“是嗎。”
“是啊。”
張柯特口吻随意,将手機還給她。
孟春接過來,明顯感覺到透明的手機殼上沾染了幾分潮濕。
她面色不改地收起手機,扭動鑰匙:“走了,電動車的事,改天請你吃飯。”
臨走之前,孟春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所以是哪家理發店?”
“啊,”張柯特一臉無辜,“這我自己剪的。”
“……”
去車站的路上多紅綠燈,孟春不太湊巧,剛到第一個路口,就碰上了紅燈。
她順勢停靠路邊,打開了和趙勉的聊天記錄。
搜索,聰明痣。
寥寥無幾的幾條,全部來自趙勉。
最近的一條在兩年前——
【春姐,今天不知道是哪個腦子不好使的,在阿彥面前問他胎記的事兒,還一口一個聰明痣。】
【他好像挺生氣的,你看你要不要過來看看他?】
而最早的一條——
【春姐,是誰說的阿彥的胎記是聰明痣啊?】
【他是不是不喜歡這個稱呼?】
當時她的回答是:【嗯,他不喜歡。】
孟春還記得,當時她問起那個胎記時,張今彥自嘲的語氣和表情。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清晰又直白的表露情緒,好像也是唯一一次。
他身邊的朋友對此三緘其口,又怎麼會對一個“失憶”的人随口宣揚。
孟春有些想不通。
但身後的喇叭聲接連響起,綠燈亮了。
她收起手機,再次沒入人流之中。
祈盼快到了。